第122章
  若在平日,这种伎俩绝糊弄不了李沉璧,这次倒是很顺利。叶霁又是一笑,披衣穿过隔屏,走到了门口。
  一层结界从门口延伸,将屋里罩了个结结实实,这才外面的动静一概不知。大约是李沉璧不想被人搅扰,昨晚就设下了这道屏障。
  叶霁似有所感,抬手化去结界。不料,那门“砰”地一声,立即就被撞开来。
  叶霁一愣,门口站着老鸨和几个龟公,个个脸色熬得深青,一齐盯着他。
  “什么事?”这已是十分冒昧无礼了,叶霁按下不悦,压低声音问道。
  老鸨抚了抚心口,一溜身进了屋内,把一干人拦在外面,拴上了门,觑了眼隔屏后:“姑娘还睡着呢?”
  她堆满笑容,却一反常态地支支吾吾:“有一件事,真不知如何和公子开口。奴家敲了半夜的门了,这屋里怎么和堵铁墙似的,奴家也是急了,怕出什么事,万望公子不要怪奴家冒昧……”
  “究竟何事,”叶霁打断道,“直说便是。”
  鸨母拿袖子抿了抿嘴,十分为难地道:“枫云山庄的赵少主,昨晚不知怎么竟看上了霓娇,派人来提亲,要收她去仙府做个小妾。您看……”
  一时间,叶霁惊讶得不知说什么才好。瞋目:“他并不是霓娇,你就这么将他卖出去了?”
  老鸨讷讷道:“这倒是不要紧,赵公子就看上了这么个人,哪管她是不是霓娇呢。”一面暗暗嘀咕,他怎么就知道了?莫非这小妮子说漏了嘴?
  “是么?”叶霁简直要被她的无耻气笑了,“他并非你启蛰坊的人,你岂能卖他?”又冷冷道,“这笔生意,你只怕是做不成了。”
  老鸨见他语气寒冷,颜色冷淡,便猜到他昨夜和美人鱼水偕欢,不肯轻易丢开手,越发赔笑道:“公子还不明白其中缘由……”
  叶霁道:“他是个男人,你也要卖么?”
  这下,轮到老鸨如雷落头顶,瞠目结舌:“她…她……”
  屏风后人影一闪,李沉璧衣襟大敞走了出来,目光几可剜人。
  老鸨先是看他平坦如川的胸腹,血凉了半截。又急急忙忙去看脸,李沉璧早洗了残妆,却是个美少年无疑了。
  老鸨膝盖一软,跌坐在地,嚎泣道:“老天,这可怎么办呐——”
  李沉璧厉喝:“住口,喊什么?”
  老鸨憋住声气,又悔又怕地捶膝哭道:“奴家被钱迷了心,这都是奴家的报应。”
  叶霁一问之下,才知道赵菁昨夜还是来了启蛰坊,虽没赶上好戏,却对一身红装的“霓娇”惊鸿一瞥,当即起了占有之心。半夜就派人来交钱立契,将“霓娇”赎了下来,要纳作小妾。
  关于赵菁此人的癖好,叶霁偶有风闻。此人虽然爱狎男娼,实则男女不忌,凡是秀色可餐者,皆一捞食之,看上了美丽女子倒不奇怪。
  老鸨已经吓破了胆子——她实在不敢把一个男子送上枫云山庄的娶亲花轿。
  修仙界虽然多推崇一夫一妻,但世家大族的子弟为了繁衍子息扩大力量,纳妾还说得过去。至于纳男妾,则太过违背礼法,只怕全族都要震怒,赵菁性格蛮狠凶残,受骗之后的怒火可想而知。
  老鸨眼泪也不擦了,抽抽噎噎:“已经签字立据的事儿,那有就反悔的?这下得罪了枫云山庄,奴家已是不想活了,只等遣散了这一大家子,奴家寻个湖自尽……”
  叶霁见她已经吓到双目呆滞,便能猜到枫云山庄的人在本地横行,积威十分盛炽。又想到她身为老鸨,平日欺压坊中男女,又一味贪财,霓娇被偷梁换柱,她竟连问也不问,就将素不相识之人卖了出去,换成了普通女子,估计就要被她强行绑去枫云山庄结亲了。这样的人,让她摔个跟头也未必不可。
  但转念又一想,毕竟是沉璧任性胡闹,才惹了这一出,该要如何收场呢?
  李沉璧早就恼火,听她哭哭啼啼,烦恶道:“要死便去,滚出去!”
  老鸨身子一挪不挪,哭诉:“二位公子究竟是何人,枫云山庄问起来,奴家虽死也有个交代。”
  李沉璧冷笑。叶霁也听出了老鸨拉人一同受罪的意思,见李沉璧就要发作,在他肩上一按。
  李沉璧竟未发怒,平淡道:“枫云山庄要人,那我就去。你把嘴闭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今天不要再来搅扰我们。”
  这是什么意思?叶霁一怔,用问询的目光看向他。
  李沉璧呵斥走了老鸨,将门锁紧,却不说话,目光在他遍布齿印吻痕上的皮肤上看来看去。
  叶霁问:“你是怎么想的?”
  李沉璧将他一抱,扔到床上,自己也压覆了上来,绕着他耳边发丝玩,声音轻柔带笑:“昨晚我做得好不好?师兄记得些什么?”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叶霁脑子嗡的一声,花团锦簇又开始走马灯。
  李沉璧手伸进他衣服里,摸着那道红线的位置:“师兄亲手画的那条线还在不在?我故意没有舔掉的。”
  叶霁以手遮眼,侧过身去。李沉璧笑着扳回他肩膀:“怎么一言不发?看来是我没伺候好恩客,让恩客的钱白打了水漂。”
  “住口,否则当心我鞭子还没扔。”叶霁又羞又恼,冷笑,“还好意思说?这里人人花钱□□,只有我花钱被嫖,我出的钱还是最多的。”
  李沉璧“噗嗤”一下,齿间漏出气音,嗬嗬笑个不停。
  叶霁将他拍得正坐,正色道:“你和老鸨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真的要‘嫁’去枫云山庄?”
  李沉璧笑倒在他肩上,意味深长:“是啊,师兄吃醋了吗?”
  他每说一句话,就要贴过来,叶霁想严肃也无法做到。想了想,便胸中了然:“以这个身份潜入枫云山庄,便无人对你设防了。‘小妾’已是自家人,的确比客人要如鱼得水。”
  他虽然这样说,心里却是沉沉的,如罩了一层阴云,脑中忍不住思索,总想找个更好的办法。
  见他不高兴,李沉璧却仿佛心情很好,柔声道:“师兄不是看不惯赵菁,就不想去逗逗那个衣冠禽兽?”眨了眨眼,“不过我可不想和那姓赵的拜堂,师兄可要早些来接我啊。”
  .
  三日后,叶霁站在垂杨瑟瑟的水岸,见一艘乌篷小船远远飘来,将一顶笠帽扣在了头上。
  船靠近却不靠岸,叶霁足尖一点掠上了去。
  船梢上站着的一人,风神潇洒,打量叶霁一身青布衣、竹斗笠,啧道:“小叶,这就是你对我叠霞洞弟子的看法?我们仙山问道的人,又不是真的渔翁樵夫。”
  “渔翁樵夫有什么不好?”叶霁道,“我倒是想去渔樵一生,可惜没那么容易。”
  叠霞洞主上下打量,挑起眉毛摇头,“这样不好。”从船舱中拿出一顶带白罩纱的细编笠帽,换下了叶霁头上竹刺斜出的旧斗笠,江风一吹,立即洒脱飘逸不少,终于满意,“这才对嘛。要当我叠霞洞的弟子,这份风骨不能落了下风。”
  叶霁不计较他繁琐,见他在船舱里引了火符,架着个小茶壶热腾腾煮茗,笑着坐下:“好风雅,我比不上你。”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叠霞洞主倒茶递给他,“沉璧师弟呢?”
  闻言,叶霁面无表情,道:“这个时辰,他大概已经到了枫云山庄了。”
  “是么?”叠霞洞主惊讶道,“你们另作了什么打算?”
  叶霁深吸了一口气,才道:“我们要去吃酒贺喜的新娘子,就是他。”
  “噗”地一声,叠霞洞主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什、什么?赵菁娶你的道侣,你、你去贺喜?”
  他不说还好,被这样说出来,叶霁心头一股无名闷气,冷淡地哼了一声。
  叠霞洞主讪笑着,低头喝了口茶,欲言又止。又喝了一口,才支支吾吾地道:“这个……我还真是没有想到。不过,大千世界何事无有?你与沉璧师弟之间的情分,我从来没有质疑过。你们要怎么谈情说爱,不管用何种方式,世人是否能理解,只要你们心意不假,也没什么可说的。我其实也能理解,有的人他就是喜欢这么一种,一种感觉……唔,可以说是情人之间的奇特关系……”
  叶霁打断道:“你咕咕哝哝地在说什么?能不能一句话说清?”一掌响亮地拍在他膝盖上。
  叠霞洞主脸上的神色更勉强了,豁出去道:“有些人天生就是喜欢——喜欢别人家的妻妾嘛。”
  叶霁倏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他。
  叠霞洞主讪讪补充道:“这是你们之间的情趣,只要彼此心甘情愿,别人也不该多嘴。”
  “……关秀霞,”叶霁慢慢挽起袖子,“你修玄修到狗肚子里去了,天天想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我送你下河洗洗道心。”
  听见那个名字,叠霞洞主浑身一颤。
  论打架,他自忖干不过这个玄天山大会几届夺魁的悍徒,赔笑道:“不是就不是,我乱想岔了。不过你师弟怎么会落到他手里?这是闹哪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