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谢谢你。”
  嗓子打抖,带着浓重的鼻音。
  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沈嘉心口一窒。
  脑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不想看她哭。
  说来也奇怪,以往那些女人在她面前哭,她毫无感觉,为了情.趣,敷衍哄几句。
  哄不好,直接撂挑子走人。
  偏到了林柔这,感觉就不一样。
  不仅不烦,反倒钻出点心疼。
  兴许是她柔柔弱弱的,哭起来梨花带雨,不求安慰,不要拥抱。
  就那么安静地站着,时不时抬手擦眼泪的模样。
  实在惹人心疼。
  “妈妈。”
  赵诚开了门缝,探出脑袋。
  被打断思绪,沈嘉没再细想,转身进屋。
  刚走到床边,电话就来了。
  罗文凯兴奋的声音在那头响起。
  “有案子了,快来。”
  第7章 墓碑 【两个简易墓牌】
  出了派出所,顺着马路往前开,右拐进加油站,驶向另一条马路。
  警笛声响个不停,约莫五分钟就到了山脚下。
  榆塘镇西边的这座山,原本是荒山。
  高度一百多米。
  周围住的人多了,山上慢慢被开垦。
  起先有人种菜,很快,就会有很多人效仿。
  树木被砍伐,生态破坏严重。
  政府就派人下来制止了。
  这条路离案发地点最近,是一条被行人踩踏出来的土路。
  路很窄,警车上不去,只能步行。
  下午仍旧燥热,沈嘉眯着眼走在高低不平的道路上,两旁的柏树投下的大片阴影并未起到降温的作用。
  “我看了天气预报,说今晚会下雨。”罗文凯跟在旁边,微喘着擦拭额上的汗,“这天闷成这样,大暴雨是没跑了,正好降降温。”
  陈韬和江晓兰走在最前面,沈嘉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几个派出所的同事。
  大家神色恹恹,在这种鬼天气下出警,还要爬山。
  各各满肚子怨念。
  但既然选了这份职业,就要做好被各种极端环境折磨的准备。
  沈嘉看了眼大步流星的江晓兰,垂睫,斜睨着罗文凯,道:“她是怀孕了吧?”
  语气满是怀疑。
  罗文凯也看了眼,笑说:“陈韬说她是所里的金刚芭比,让她别来,她非要来,说是想以后调到别的地方,履历能丰富点。”
  “她要调走?”
  “过两年吧。”罗文凯说:“他老公是戍边的军人,她一个人在家照顾四个老人,婆婆还时不时给她脸色看,长此以往,脾气就大点。”
  又补了一句,“不过不惹她没事。”
  军嫂不易。
  沈嘉心中对她敬佩了几分。
  约莫二十分钟,总算到了半山腰。
  沈嘉撩眼看去,不远处,一群村民聚集在一起吵嚷不休。
  “这是我家的地,你凭什么在这埋?”
  “你家的地?写你名字啦?”
  “写我爷爷的名字了,他就埋在这。”
  “放你妈的屁,有本事叫你爷爷上来跟我说。”
  陈韬和江晓兰上前拉架。
  两方人仍旧剑拔弩张,拉扯不开。
  上前询问后得知,他们一边是陈家人,一边是王家人。
  矛盾的起因是陈家长辈昨天去世,由于天气太热,准备今天下葬。
  这里没有必须火葬的硬性规定。
  镇上没田地的人家,就在山腰上划出一片墓区,他们无法接受家里人火化。
  政府无奈,只能每户划分好区域。
  刚开始界限分明,时间一长,经过风吹雨淋,模糊了。
  就有人钻空子,占便宜,专门在分界线上挖。
  这不,出问题了。
  沈嘉踱步走过去,眨眼抖掉长睫上的汗,歪头,用袖口擦了下,径直走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中年女人。
  女人身穿花花绿绿的棉绸裤,上身着浅色短袖t恤衫,左脚松松垮垮地勾着一只白色网面运动鞋。
  沈嘉斜了下眼,看见女人旁边挖了一半的方形坑。
  右脚的鞋子掉在坑底。
  “杀人的凶器呢?”
  沈嘉蹲下,盯着她额头还在缓慢流血的伤口。
  伸出大小拇指虚虚比划了下。
  左额角的伤口约三四厘米,鲜血糊了半边脸,顺着下颌流到地上。
  灰白的土地被浸成了黑色。
  罗文凯把手里的包放下,拿出手套,递给沈嘉一双。
  “就那把铁锨。”冲插在地上的铁锨扬了扬下巴。
  沈嘉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铁锨上还有未干的血。
  收回视线。
  戴上手套。
  案件很简单,两家人打架,打死人了,凶手就在这。
  因为出了命案,罗文凯兴奋地要来勘现场。
  沈嘉只是来走个过场。
  戴好手套,她用指尖去触摸伤口边缘,凑近,准备细看。
  罗文凯把裹尸袋都掏出来了,刚抖开。
  突然,‘呵’一声倒吸气的声音。
  ‘尸体’猛地睁开眼。
  罗文凯‘靠’了声,吓得手一抖,裹尸袋掉在地上。
  沈嘉无语抿唇,摘了手套,起身,“她没死。”
  本在吵嚷的两家人,闻言,纷纷看过来。
  “呸,她该死,全是她的主意。”一个剃着平头的年轻男人愤恨道。
  他就是那个拿铁锨砍人的。
  “你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女人,也好意思?”
  “是她蛮不讲理,打死活该。”
  双方又吵成一团。
  “都别吵了!”江晓兰站在中间,双臂伸向两边,一个阻止双方上前的动作。
  一时寂静无声。
  但也不过几秒,又嚷起来。
  沈嘉被吵得太阳穴突突跳,把手套扔给罗文凯,“有没有人叫救护车?”
  人群中有人恶狠狠喊道:“我看谁敢叫救护车?”
  事发时,陈家人想叫,被王家人极力阻拦。
  救护车没叫成,陈家人却打电话报警叫屈。
  沈嘉看向躺在地上虚弱眨眼的女人,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动了下,眼神迷离,那张干到起皮的嘴半张着。
  彷佛在呼救。
  沈嘉哀叹了声,摸出口袋里的手机。
  下一秒,有人一个箭步冲过来,快速把手机打翻在地。
  沈嘉还没反应过来,这人就被陈韬一个过肩摔,摔趴在地,痛苦喊叫。
  愣了下,沈嘉扭头看向罗文凯。
  满脸写着:你看看人家。
  罗文凯也愣了,旋即狡辩道:“我是在给他表现的机会。”
  沈嘉翻了个白眼,弯腰捡起手机,退至一旁。
  当个看客。
  既然没出命案,她可没心情当劝架的和事佬。
  更何况有其他警员在,压根不用她插手。
  “警察打人啦,警察打人啦……”
  被陈韬按趴在地的男人,扯着嗓子叫嚷起来。
  “是你先打人的,我不过是在制止。”陈韬正色道。
  把他的双手束缚在身后,膝盖压背上,男人侧脸贴地,嘴角沾了土,往外呸呸直吐。
  江晓兰让同事打电话叫救护车。
  竟还有人阻拦。
  不把人命当命。
  江晓兰登时大吼,“她要是死了,你们付得起责任吗?杀人是要偿命的。”
  话落,鸦雀无声。
  “有这么严重吗?少吓唬人。”
  有人不服。
  “那你可以试试。”江晓兰伸手指向奄奄一息的女人,“现在去打死她,看你会不会挨枪子。”
  没人再说话。
  沈嘉双眉挑了下,双手插兜,一副悠闲的姿态。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来看风景。
  “要不,咱撤吧。”罗文凯小声提议,脸上,身上不停冒汗,被热得受不了。
  沈嘉压着嗓子,张嘴灌进一股热风,咳了下,“你非要来凑热闹。”
  “报警的人说死人了,我才想来的,谁知道是这么个情况。”罗文凯抖着汗湿的t恤衫。
  早知道在派出所吹空调了。
  两方人也吵累了,有蹲着,有站着,不悦的哼哼声此起彼伏。
  江晓兰拿笔记录着事情的起因经过,陈韬松开闹事的刺头,例行询问。
  两名警员蹲在那,用几张刚撕下来的纸给伤者扇风解暑。
  沈嘉百无聊赖地环视四周。
  坟地规划在道路两旁,坟包整齐排列。
  有只盖了一个坟头的土坟,也有水泥修葺的坟包,专门立了墓碑。
  还有直接简单在坟前插一个木头碑的。
  许多坟头都长满了草。
  面积不够平铺,就往上延展,如梯田般,一级一级修建。
  逐渐西斜的阳光照射着这片密林,穿过轻晃的叶子,投下一片斑驳的阴影。
  时不时有人说话,叫屈,喊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