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里比我好 第75节
  她像一只垂死的蝶,在这目光里,感受到这张蛛网既怕将她碰碎,又贪婪地缠绕不休。
  而收回视线的裴知喻,看着面前辜虹震惊的眼神,还有那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的嘴唇,忽而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
  为什么这个人用这种眼神看他?
  他没有在说笑,他是真的觉得,一起沉入冰冷的海底,或许是一种圆满的归宿,一种永恒的独占,一种再也不会有人打扰他和她的结局。
  以这种垃圾的境界,不能理解,也很正常。想到这一层,裴知喻的心情就轻快了起来。
  “但我没记错的话,你的话……你那年迈的父母,还在青江吧?”他忽地笑一声出来,又更往前了一步,用额头顶了顶枪口,轻声怂恿,“来,朝这打,打完,你会来陪我,他们……很快也会去陪你。”
  辜虹的眼睛骤然瞪大。
  “你……疯子,疯子!”这次他持枪的手,比刚刚任何一下都颤抖得要更剧烈,“你这个疯子!”
  家人,是他最后的软肋,也是他仇恨的源头。
  此刻却被这个权势滔天的男人轻易捏在掌心。
  “我是,但——”裴知喻的声音依旧很温柔,那眼神却是看死物的眼神,
  “拿开你的脏手。”
  下一声,声音冷到了极点。
  “谁准你碰我的东西?”
  气温降至零度。
  而就在这句话在辜虹耳畔响起的那一瞬间——
  裴知喻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只留下一片残影,但那根本不是格斗技巧,而是纯粹的、野兽般的暴力宣泄。
  辜虹持枪的手腕被他一把钳住,猛地一扭,咔哒——
  令人牙酸的声音瞬间响起。
  辜虹的腕骨断了。
  “呃啊!”
  他的惨叫刚冲出喉咙,裴知喻另一只握成拳的手却也正毫不留情地狠狠砸向辜虹的面门!
  “呃……啊!”
  每一次,辜虹的惨叫刚要出口,就会被下一记重拳砸碎,砸回喉咙里,吞咽到血沫中。
  枪早已脱手飞出,落在不远处的礁石上。
  裴知喻根本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拳,肘,膝……每一次撞击都带着令人胆寒的闷响。
  这比起一场暴力的制服,更像对一件死物的摧毁,拆卸。
  仿佛要将对方的皮肉都撕扯下来,骨骼都挖出来。
  辜虹也并非全无反抗,在求生欲和身体剧痛的驱使下,他的手也死死扯着裴知喻的头发,或是用头猛地撞向对方的下颌。
  闷响,骨头磕碰的闷响声后,有血沾上裴知喻的眼睫眉梢,也有血从他破裂的嘴角淌下,礁石滩上的沙石粗粝而磨人,刮破皮肤,渗进去一滴又一滴血珠。
  两个人扭打在一起,都浑身是血,但局势始终是裴知喻占着上风。
  只因他仿佛感觉不到痛,攻势更疾,更狠,不要命,而是要用自己的血和痛,去交换对方更多的破碎。
  追怜蜷缩在礁石的凹槽里,被捆缚的双手正使劲在礁石上磨着,本正试图磨开粗糙的绳结。
  海水正在一点一点漫上来。
  她本无暇顾及正打架的两个男人。
  但此刻,她的动作却也停了。
  拳拳到肉的声响太难忽视。
  鲜血从辜虹口鼻中飞溅出来,溅在裴知喻的脸上、衬衫上,身下的礁石滩也被染红。
  他却毫不在意,甚至嘴角那抹疯狂的笑意越发深刻。
  月色,血色,交融在一个人身上时,能让这个人美得惊心动魄,也骇人至极。
  她有些愣怔,愣怔地看着双目前的晕开的这一大片红。
  整个世界在发红,血腥味在浸满嗅觉。
  好反胃,反胃得想要呕吐,但眼前的场景却又诡异得让她无法移开视线。
  这个裴知喻,这个浑身是血的裴知喻,撕掉了所有“禹裴之”的温和伪装,又变回了西汀附高那个金发少年。
  嚣张的、暴戾的、无法无天的那个少年。
  不,甚至比那时更甚。
  但很多时候,她其实很难去否认,裴知喻对她很好过。
  如果没有英国的那三年,没有他后来那些疯狂而偏执的禁锢,他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洵礼外,对她最好的人。
  很快,辜虹像破布一样瘫软在礁石上,再爬不起来。
  除了微弱的抽搐,他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裴知喻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
  他甩了甩沾血的手,然后,终于转过身。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追怜身上。
  疯狂的戾气还未从他眼中完全褪去,混合着额角流下的血,让他看起来宛如从地狱归来的修罗。
  他一步步走向她,湿透的鞋底碾过粗糙的石滩表面,发出沙沙的轻响。
  墨色的海在他身后涌动,浪头拍碎,溅起一片惨白的浮沫,像极了为这一场暴力献上的礼花。
  苍白的礼花围困了天地。
  他蹲下身。
  触碰到追怜被捆住手腕的力道很轻,动作却很快,快得几近粗暴,几下便扯断了那些绳索,仿佛多耽搁一秒都让他无法忍受。
  绳索松开,他看着追怜早已被勒得发红,甚至要泛出青紫的手腕上。
  “…对不起。”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刺目的痕迹上,声音低低,“是我来晚了。”
  追怜一身的凉意,只摇摇晃晃着想从礁石上下来,恐惧的情绪混在晕乎的大脑里,并不能那么快探出。
  但——
  一双手,一双手猛然伸了过来。
  男人一把将她从石槽中拽起,一只手紧紧圈住她的腰背,另一只沾满黏腻鲜血的手,却颤抖着扣住她的后脑,将浑身湿透的她死死地、用力地按进了自己怀里!
  太用力了。
  她骨头都要被碾碎了。
  追怜不悦地蹙蹙眉,想推一推裴知喻,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那个力气。
  她只能抬起头看对方,试图用眼神警告对方。
  但这一抬头,看见的却是裴知喻眼中所有的疯狂与暴戾,正如同潮水般褪去。
  潮水褪去后,露出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后怕。
  他见她微微抬头,扣在她后脑处的手又摁了摁,把她重新摁回了怀中。
  “别看……”他哑声道,“太难看了,你不要看。”
  难看?
  是指这一片血海地狱,还是指……他脸上濒临崩溃又劫后余生的表情?
  “追怜,追怜……”他一声一声叫她。
  那声音很嘶哑,呼吸却很滚烫。
  滚烫中浮出的血腥气,一点一点钻过来,喷在追怜的耳廓和颈侧,分不清是痒麻更多,还是战栗更多。
  裴知喻的手臂收得更紧,勒得追怜几乎窒息。
  如溺水者抱住唯一的浮木,他将脸埋进她颈窝,语调轻似梦呓:
  “如果你死了……我就让整个青江……不,所有让你不开心的人,都下去陪你。”天真的残忍,病态的兴奋,此刻都混合在他越压越低的喃喃中,“然后……我来找你。”
  颈间一片湿凉,是汗吗?是血吗?还是些别的什么?
  追怜分不清楚。
  她只是被他话语里的占有和绝望束缚住,竟一时忘了挣扎。这感情太过沉重,太过极端,像沼泽,深得不能再深的沼泽,一旦踏入,便万劫不复。
  她没有办法思考。
  这些年的爱与恨,她都没有办法再思考。
  但,就在这时——
  一阵腥咸的海风忽而吹过,卷起礁石缝隙间几茎枯草的碎屑,也带来了一阵极为细碎的脚步声。
  那声音太轻,几乎被持续不断的浪涛声掩盖。
  下一秒——
  “你们……你们杀了我哥哥!去死吧!”
  不知何时去而复返的小梅站在了他们身后,捡起了辜虹刚刚脱力甩出去的那把手枪。
  砰——!
  她尖叫着,闭上眼,用力扣下了扳机。
  她是孤儿,是辜虹的收养,才让她第一次体会到了有亲人的温暖,有了一个家。
  那枪毫无准头,她不知道会打中谁,她也不在乎。
  对追怜的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歉疚早已被巨大的恨意覆盖,她只想让这两个伤害了哥哥的人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