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望着身着挺括白西服, 脚踩低跟黑皮鞋的夏油杰, 五条悟高声大喊, 眼中异彩连连, 恨不得马上抱住他的丸子头狠亲两口。
  这身剪裁利落的西服勾得他腰细腿长, 米色马甲收束腰身,波点纹领结又衬得气质矜贵不沉闷。
  昨天他俩几乎把不大的小镇翻了个面,唯一没有搜过的地方就只有那两个姑娘所在的木屋。今天白天赶去一看, 果然在一间房里发现了金钉的气息, 可那两个人消失不见了,地上只留了一滩血迹。
  两个普通人身上的咒力波动折射远不如夏油杰, 偏偏眼下舞会时间已近, 他们索性一前一后来这里蹲点,主打一个守株待兔。
  夏油杰忧心地蹙着眉, 用尽全力吼道:“悟——莫非、她们俩个反目成仇,死斗了一场?!”
  “可——能——吧!”五条悟耸着肩, 余光留意着侍卫把守的入口,扯着嗓子回喊:“杰——我们无法救下每一个人!尤其是那些大难临头不听劝找死的人!”
  夏油杰使劲支起耳朵,眉头皱得死紧,倒不是因为五条悟的话。他双手拢在嘴边,弓起身子大喊:“你、说、什、么——?”
  广场充斥着音乐、叫嚷、大笑, 沸反盈天。偏两人站在最远的直线上,说话只能靠吼,即使这样,吼叫也时不时被几阵鼓点盖过去。
  五条悟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榨肺部,脖子上都冒着青筋:“老、子、说——咱们救不了每个人——!”
  就在他们以吼传情时,五条悟忽而止住了声,放下了嘴边扩音的手势,转头看向入口处。
  夏油杰默契看过去,等到门口绵延的血色映入眼帘时,他两眼瞪大,下意识踏出半步。
  一条并不均匀的血路,从视野穷尽处的地平线擦过来。路的尽头,披头散发的圆脸少女面色苍白,漠然矗立。
  她像冬天门槛处鞋底刮掉的残雪,活力余烬般散去。身上一层盖一层的血是脏污的黑,只有脚底的舞鞋耀如赤焰。偶有几点猩红从耷落的裙摆滴下,也一并汇入脚下,成为那条血路的一砖一瓦。
  比起夏油杰见到惨状的揪心,五条悟的目光最先落在的,是少女腹部的金色长钉。那长钉贯穿左腹,恐怕穿透了脾脏,在背部冒出一点钉见。
  “杰,给硝子打电话!”
  语气依然冷静,声音仍旧高昂,他整个人却如将军掷出的长矛,飞向门口递出请柬的少女。
  五条悟身形刚动,夏油杰方才发完语音,前方的空气便剧烈扭曲,面容妖异的玉藻前豁然探爪!
  那双赤红丹蔻点描的玉手刹那间变换成巨大狐爪,猛然向五条悟拍下。白发少年反而加快速度,径直前冲。
  “轰——”
  那狐爪与他擦身,一声巨响后,地面塌陷,喷泉震裂。那些镇民脸上喜悦的笑僵在脸上,他们像只只木偶,头齐齐扭到背部,前赴后继地向五条悟攻去。
  【狡猾善变的人类!】
  玉藻前勃然大怒,身后挥舞九根漆黑的狐尾,欻欻击向五条悟,阻止他冲向金钉。
  同化仪式进行到最后阶段,两只随手抓来的蝼蚁却出乎意料,打乱了她的计划,将重要锚点带到两个咒术师的面前!!
  蚂蚁乱了布局,她怎能不怒火中烧?!!
  “你的对手是我!”
  夏油杰反应极快,几只咒灵冲上去抱住尾巴,而他已一闪身形,拦在玉藻前面前,截住她的去路。
  【滚、开!】
  美人面与狐脸在窈窕身躯上不断转变,叫人瞠目结舌的狰狞。
  「术式——镜花水月!」
  不再是镜子单纯倒映出的人脸,镜阵从倾颓的广场地面升起,顶飞几颗石子,在夏油杰头顶汇聚成封闭的棱锥。
  那镜子里走出无数道人影,人影发动术式,四面八方攻向夏油杰。
  咒灵版“咒人操术”?
  夏油杰心里吐槽,不断击散道道幻象,源源不断的人影从镜子里走出,他又看到了石田彰的脸。
  一面镜子击碎,几秒间又有另一面从地上升起。他在飞溅的镜片中辗转腾挪,忽然间明白了石田辉为什么急于为他补充咒灵。
  棱柱外,五条悟早已冲到女孩面前。舞鞋的诅咒生效,她在混乱中孤独起舞。
  那些镇民和守卫面带热情的笑容,绵绵不绝冲过来。蓝色咒力捏在手里,一发又一发苍扫荡过去,不时补上一记赫斩断几条狐尾。
  被术式余波击碎的幻境如搅乱的池面,在巨大的修正力下很快平复,盖住幻境下露出一角真面目的千面镜国。
  女孩眼角划出泪,擦过脸颊溅上的血,在下巴勾出浅薄的红晕。她舒展身姿、探出手臂、表情悲戚,脚尖的舞鞋渗出鲜血,在地面开出朵朵红梅,发丝却寸寸霜白。
  玉藻前的身躯在五条悟的光炮下洞穿了几次又迅速愈合,她试图像曾经战斗所做的那样,用镜子读取对手的术式信息,然而镜面里走出一个又一个五条悟,却无法捏出任何一点光花。
  恰好此时,夏油杰靠着一发小型的「极之番」打破镜笼,踩着满地消散成光晕的镜子碎片走出来。
  【为什么?!你和他,为什么?!!】
  「镜花水月」能够记录对手并模拟复刻对手的术式运用,然而不知道该不该笑玉藻前倒霉,不遇bug则已,一遇就是两个。
  五条悟自不必说,「无下限」的发动依赖于五条家的祖传性状——六眼。而夏油杰呢,他一见对面能收录术式,便只用咒灵打出纯粹的咒力攻击。「极之番」更是靠湮灭咒灵的存在,从而抽取凝聚的最为纯粹的咒力光炮,超出了镜花水月的复刻范围。
  如果舍弃术式靠纯粹的咒力对轰,那么恐怕除了五条悟这个人形挂,理论上没有存在能是咒灵操术的对手。
  “杰,它拜托你了!”
  在夏油杰出来的一瞬间,五条悟扣住女孩的肩膀后拽,暴力拉开一段距离后发动瞬移,去往最开始的屠夫小屋。
  夏油杰会意,跳起躲过一记镜子折射回的自己咒灵的攻击,一定浓度下的咒力攻击会被反弹,他便把场上大部分低级咒灵收回,预备捏光炮用。
  其实他很好奇,因为在这个幻境最开始,他就试图用领域对领域的方式抵消掉它。这样既能拿回金钉,又能直接对上玉藻前,可惜没能成功,但依术式原理,玉藻前应当能复制领域。
  是咒力不过够无法复刻?还是领域间会自我抵消?
  同个存在展开两个领域在咒术史书和古老典籍上从未有过记载,后面有时间也许自己可以尝试一下,用玉藻前的术式复制真人、花御他们的领域,进行交叠展开的实验什么的。
  还没把她捏成咒灵玉,夏油杰已经幻想起拥有新ssr的未来了。
  远离广场的森林边缘,那座屠夫小屋内,两道人影出现截断了屋内的阳光,洒下来两道阴影。
  舞裙飞扬的女孩即使被人强硬抓住手臂,脚下仍然倔强地踮起、落下,踮起、落下,活像只被捏在手里扭动的毛毛虫。
  五条悟不是没尝试过一手刀打晕她,但一点用处也没有。她像被开了限时性的无敌状态一样,他总不能拿苍打过去吧?
  那到时候是晕是死,就不是他能说准的了。
  说实话,现在这状况委实棘手。
  不拔金钉吧,幻境不散,玉藻前不死。她不死,幻境不散,脱不下撕不烂的舞鞋会一直吸食这女孩的生命力。
  拔下金钉吧,这金钉虽然造成了骇人的腐蚀伤,但内里部分无污染的纯粹信仰之力,却变相吊着她被舞鞋吸食亏空的命。
  “难办啊难办。”
  五条悟嘴里一边嘟囔着,一边毫无心理负担地握起刀,不知道在抱怨局面难办,还是动刀这件事令他难做。
  为今之计,只有按幻境规则坎下舞鞋,解开她和幻境的联系,再由他把幻境轰出一道豁口,仿照之前夏油杰的办法将她送出幻境。由家入硝子在一旁做保,随后再拔出金钉。
  五条悟打量了一下刀锋顿拙的砍刀:“咒力和刀,你选一个吧。痛一下就好,你的脚会有人给你接回来的。”
  那女孩在狭窄的木屋中旋转起手,愣愣地一言不发。
  五条悟啧了声,就当他抬起手,决定长痛不如短痛的时候,圆脸女孩开口了。
  “……刀,我要刀。”
  五条悟没问为什么,按她意愿行事。
  比起剧烈的疼痛,她首先听到的是刀和骨头摩擦碰撞的声音。这声音从身体里传来,听上去是那么悦耳。
  身体的温度在消失,她感受到一只手隔着层东西,揽住了她的肩。
  她趴伏在地面,地面变成被血染透的镜子。她怔愣地看着镜子里的脸,像看到了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