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朗倾意身着红色绸缎裙,外头罩着浅红色霞帔,胸前的金玉坠子是金绣云霞孔雀纹,头发高束于顶,端正戴了凤冠,耳边戴了白玉镶金坠子,恭恭敬敬,打扮得毫无错处。
  苏母一径送得她出门去,她才坐上轿子,便觉得周身有些酸软,怕是许久未佩戴这样沉重的首饰,有些适应不了。
  书青将身边的包裹打开,小心将一包细纸包裹的梅子糖拿出来,捻了一颗,往朗倾意口中一送。
  朗倾意并未说话,只是开口将糖含在口中,半晌才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不禁开口说道:“还是书青懂我。”
  皇宫宴席规矩众多,朗倾意虽不得近身御前,但好歹周围也有数十双眼睛盯着,命妇到了这个时候越发不能出错,就连出恭的时辰都拿掐好了,轻易去不得茅房,万一御前的人问起来不在座上,恐生事端。
  因此,朗倾意晨起连茶都没敢多饮,这才会觉得头晕眼花,还好书青准备齐全。
  马车滚滚行了半个时辰,便到了皇宫外头,下了轿,由着宫里的嬷嬷粗略搜过身上,这才又乘上宫里的车轿,一径到明乐宫来。
  到了明乐宫外,这里是品级不高的命妇们赴宴之地,朗倾意只当到了地方,谁知马车晃晃悠悠从明乐宫外经过,继续向皇宫深处走去。
  随行的小太监笑道:“贵妃娘娘禀了皇上,皇上开恩,准允夫人一同到福清宫大殿用膳。”
  朗倾意没料到霍怜香这般上心,一时间也不好推脱,眨眼便到了福清宫外,近身的丫鬟侍女都被安排到偏院等候,书青将她贴身之物都安排妥帖了,这才离去。
  低着头进得殿中,跟随着小太监指引,朗倾意在离主台不远的角落里坐了,悄悄抬眼看了,这才知道霍怜香的主意多好。
  角落里不仅无人注视,且离主台近,能一眼就看到霍怜香的贵妃尊位。
  因苏佩不在,朗倾意一人就能独占整个席位,她先同左右前后的夫人们致意,随即殿内又安静下来。
  朗倾意随着众人一同起身迎接皇帝和皇后,余光撇到霍怜香也跟在皇后身后,身着宫规典仪专用的礼服,佩戴的首饰也都是红色,整个人都喜庆了些。
  朗倾意忍不住嘴角上浮,她低头跪拜,直至皇帝坐定,开口叫众人平身,她才起身,第一时间便悄悄向霍怜香的位置看了一眼。
  这一瞧,正好与霍怜香的眼神碰撞,她含笑低了头。
  霍怜香是当朝工部尚书霍崎遇的长女,家中还有一弟,因霍崎遇与朗倾意之父朗园有交情,因此霍怜香少年时便与朗倾意便多有往来。
  霍怜香十七岁便入了宫,听说颇得圣眷,如今在宫里已经是霍贵妃了。
  比起颜若月,与霍怜香相遇的机会更为不易,朗倾意虽不敢直直盯着她看,可到底过一会子便找机会看上几眼,就当是全了自己的一片思念之心。
  皇帝刘隆旺,登基两年有余,倒是个少年帝王,平日里并无太多威严,礼貌和煦,以宽待下,在群臣中颇得美名。
  可是正因如此,也颇有一些群臣不甚畏惧他,甚至悄悄拜在当今摄政王门下。
  摄政王刘瑜韫是先皇的兄长,如今虽已到不惑之年,可朝中势力稳固,且军中尚存力量,轻易小觑不得。
  先皇在时,曾试图将摄政王的势力逐渐拔除,最后一举将其拿下,可惜天不遂人愿,因着一场疟疾,先皇一夜间便驾崩,留下当今皇帝刘隆旺独自一人面对摄政王。
  好在先皇生前准备颇多,当今皇帝还是顶着艰难即位,可直到两年后的今日,仍未将摄政王势力拔除。
  全国上下都知皇帝与摄政王明争暗斗,可无一人敢当面挑明,群臣生存于夹缝中,谨小慎微。
  今日皇帝寿辰,却并未依照典制邀请摄政王,明面上是说体恤摄政王不在皇城,恐来回奔波劳动筋骨,故特意恩准他不必过来,但暗地里的意图,大家都清楚明白。
  宴席开始前,先是恭贺皇帝诞辰,众人齐齐跪在地上,将提前预备好的说辞念出来,待皇帝发了话,这才又重新落座。
  随后,宫女呈上菜品来,朗倾意先随意用了些,及至填饱了肚子,便悄悄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端起来,看了一眼霍怜香。
  霍怜香恰巧看向她的位置,两人会意,同时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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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今世重见
  随后便是安排好的水袖舞表演,伴随着丝竹音乐,场面开始活泛起来,早已有人悄悄离了座位,去偏院的茅房。
  一位宫女出现在朗倾意身后,凑上前来低声说道:“霍贵妃请您到御花园携芳亭小聚。”
  朗倾意抬起头来,那宫女继续说道:“奴婢温儿,可带您过去。”
  朗倾意向台上瞥了一眼,见霍怜香仿佛不胜酒力,面色微红,正借着醉态,微眯着眼睛对着皇帝说话儿。
  一旁的皇后只是神情淡漠地略瞥了一眼,并不接话。
  皇帝和颜悦色地说道:“既然你累了,那便去歇息罢。”末了又补充道:“今晚朕去你宫里。”
  皇帝说话声音很小,朗倾意是看他嘴型猜的,她也知道自己盯着看的举动过于大胆,忙低了头,跟着温儿从大殿侧门退出去。
  身后霍怜香娇滴滴的声音传来:“多谢皇上。”
  携芳亭倒是个极好的地方,四周宽阔通风,周围又有些绿树花草点缀,在初夏倒也不觉得热。朗倾意谢过温儿,在亭中预备好的藤椅旁边站着等。
  亭边空无一人,偶尔远远过去的小太监和宫女也都是快速通过,不敢打搅,可见霍怜香早早安排好了一切。
  又耐心等了一会子,才见几个小太监抬着一顶小轿急匆匆赶来,宫女霜剑掀开帘子,霍怜香从里头出来,却是已经换了一身淡紫色绸缎长裙,上身是锦兰色无袖短褙子,这般打扮倒不像贵妃,反而像两年前她未曾入宫时的样子。
  她扶了霜剑的手,脚步匆匆地赶上前来,一把将蹲下去行礼的朗倾意拉了起来。
  “不拘这些虚礼。”霍怜香是急性子,她知道每一刻都耽搁不得,额头上细微的汗都来不及擦,当即便下令道:“霜剑,叫小太监们抬着轿子离远些,你和温儿再看着些,别叫旁人打搅了本宫兴致。”
  霜剑和温儿退下后,霍怜香便一把拉住朗倾意的手,又是叹,又是怜惜,她从上到下打量了朗倾意片刻,又携着她的手坐到藤椅上去,两人相视而望,一时间倒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是霍怜香先开口道:“这都许久没见了,你倒是一点都没变。”说着又叹道:“还是在外头自由。”
  朗倾意听她的意思,倒像是不喜在深宫一样,她倒也懂得意思——霍怜香自小便想要做个行侠仗义的江湖人士,还偷了兄长的剑拿来练,反被父母说教了一顿。
  既然人已在深宫中,倒也没有劝着出来的道理,朗倾意只用羡慕的神色看着她:“皇帝待娘娘极好,娘娘何苦这么说。”
  霍怜香听了这话,神色才好了些:“这倒是。”这也是她还勉强留在皇宫的唯一一点念想了。
  宫里不比外头,有许多的规矩,霍怜香只匆匆将她要问的问题一一问完,左不过是些身体如何,苏佩待她如何,今年皇宫里赏的首饰可还喜欢,可想吃些什么,从宫里带些回去。
  朗倾意也有许多话要问,在宫里过得如何,有没有同其他妃嫔吵嘴,可有什么事要她帮忙带出宫去做。
  两人一问一答,不知不觉间,一炷香的时辰已经过去了。
  已经快到了散席的时候,霍怜香看着日头,见逐渐有西斜的趋势,便愈发急起来,皱着眉头,只恨时间过得太快。
  朗倾意不免劝道:“娘娘入宫也有两年,平日里还是要注意脾气,火大伤身的。”
  霍怜香摸了摸自己嘴边才起的一颗痘,满不在意地说道:“脾气一时半会也改不掉。”她看着时间逐渐逝去,又摆出一副懊丧的神情,对着朗倾意说道:“过几日,本宫定要撺掇皇上出宫游历——在这深宫里处处不自在,真是!”
  朗倾意知道她也只是说说罢了,皇帝轻易无法出宫游历,这是世人皆知的事实。
  朗倾意犹豫间,正想着如何将前世之事娓娓道来,便见温儿上前来行礼:“娘娘,皇上醉了酒,歇在养心殿内,周公公托人捎信儿来,说皇上叫您回去服侍。”
  霍怜香面上顿时染了不豫神色,她本来还想同朗倾意多待会子,没想到这样快,她问:“皇后没跟着?”
  温儿将头更低下去:“没,散席后,皇上先去勤政殿见了锦衣卫指挥使方大人,皇后不便跟着。”
  霍怜香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当初是她为了争宠,刻意同皇帝身边的总管周公公打好了关系,如今周富德竟然是一刻也没有耽搁,快马加鞭地将消息送到了,催着她回去。
  她在这里哀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朗倾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