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江锦书点点头,并不再说话。
  其中缘故,齐珩已明。
  先帝有旨,镇国公主,其州公主自简,【1】为食封,东昌公主择地时选中了剑南道的数州。
  那里,实乃膏肤物产之地,是以最不希望谢伯瑾顺利清查剩田之人该是东昌公主。
  须臾,江锦书试探地轻声道:“明之,若是那人真是阿娘,你,会惩处她吗?”
  江锦书暗暗攥紧了手掌,她真的害怕,害怕齐珩说出“是”那个字。
  “我不敢说是或否。”
  “我真的没有办法给你一句准话。”
  事关朝政,事关百姓,道义与私情,他当真分辨不清。
  江锦书默然,几近落泪,泪盈眶而未坠,她强颜欢笑道:“若有那日,你先告诉我,好不好?”
  可就算先告诉她,她又能如何?
  为私情,便是劝齐珩徇私,可齐珩拿定主意之事,她当真劝得下来么?
  为公义,便是眼睁睁看着阿娘阿耶被问罪,那时,她当真能视若无睹么?
  唯一可解之处,便是现在劝阿娘放手。
  她不是没有劝过,阿娘的态度她已瞧得明白,不撞南墙不回头。【2】
  齐珩没有应声。
  他没有回答,也无法给出回答。
  “不回答也罢,我们不要再想这件事了。”
  谢伯瑾的祖父是谢玄凌,也曾是东昌公主的恩师,或许,东昌公主顾念着谢玄凌不会对谢晏出手呢?
  起码,目前谢晏未回京,没有实证可以证明是东昌公主。
  “嗯。”齐珩稍稍低头,吻上江锦书的额心。
  *
  见江锦书睡熟,齐珩才起身踏出内室。
  余云雁俯身垂首道:“陛下是有何要吩咐妾的吗?”
  齐珩看着她的衣衫发髻,才后知后觉,他缓缓道:“你是...那个女史?”
  余云雁手颤了一下,镇定心神而后道:“陛下恕罪,妾当真无意冒犯,误了陛下的早朝,是妾该死。”
  齐珩淡笑:“我不是要怪你。”
  “皇后殿下待你如何?”
  “皇后殿下于妾恩重如山。”
  齐珩点了点头:“既如此,你便留心些,近些时日的邸报,别让她见着。”
  “今日早朝的事,也莫要让她知晓。”
  余云雁闻言抬首看向齐珩,而后她便明白了,天子这是在保护皇后。
  小心翼翼地保护他爱重的妻子。
  他舍不得她受半分伤害。
  余云雁点了点头,齐珩含笑道:“天冷注意身体,宫中做事不易,如有为难之处,可告与皇后或是朕。”
  余云雁叩首道谢。
  见天子重新踏入内室,那抹身影被棕红色的大门和淡黄色的窗纸隔开,余云雁移开目光,她望向窗外。
  那里风雪依旧,然而,在那片她以为再凄清不过的土地上,有一朵红梅悄然掉落。
  便是一丝生机,已是她所过分奢望的。
  陛下与皇后都是很好的人。
  她知道的。
  ——
  江锦书按着齐珩的嘱咐重新划定了节礼,待元日大宴的前一夜便命内臣女史将节礼给各家送去,为防疏漏,江锦书让内臣送去前,又再次核对了一遍。
  那姓云的女史将一象牙盒打开,瞧了里面的香丸,褐色的,云内人用指尖轻轻一推,鼻尖涌入一股浓厚的香气,云内人喃喃道:“这是什么呀?”
  余云雁轻嗅其香,笑了笑,道:“这是龙涎香,极珍贵的。”
  江锦书原是在瞧账册,闻言抬首,唇边淡笑,道:“云雁说的对,那是龙涎香,华阳公主最是爱这香的。”
  余云雁一个不留神,手上的书本掉落于地。
  她慌忙拾起,便听江锦书轻笑道:“是不是冻着了?快快放下书,来烤烤火。”
  余云雁摇了摇头,在原地尴尬地笑笑。
  “呀,漱阳是不是去长主那儿了?”江锦书缓过神,对云内人问道。
  云内人点了点头,瞧这时辰,怕是来不及。
  江锦书温言道:“云雁,你去送华阳公主的节礼罢。”
  余云雁闻之抬首,面上讶然,华阳公主、东昌公主、忠勇王妃是外命妇中地位最高者,历年给这三位送节礼的使者不是甘棠便是漱阳。
  如今皇后殿下却说要她去送,其中抬举之意不言而喻。
  余云雁攥着裙角,垂首领命。
  ——
  牛车缓缓而至,厚厚的积雪上留下一条又一条的车辙印,深深浅浅。
  华阳公主宅第,中开正门,有一女史在门口静候。
  余云雁推开车门,那女史瞧见从牛车下来的女子,微微蹙眉。
  见余云雁带领着内臣捧节礼款款而来,那女史笑道:“公主已然在等你了。”
  余云雁点了点头,没等女史引路,便领着内臣继续入内。
  ——
  新岁元日,含元殿大宴。
  江锦书身上穿着袆衣,头上的凤冠略沉重,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她注目于面前的酒盏,举起饮尽。
  齐珩侧首注意到她的动作,他拿走酒盏,轻声道:“少喝些。”
  桌案之下,衣袖之中,他悄无声息地捉住她的手。
  他在她的掌心轻挠几下,她不禁以袖掩面,遮住那张笑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