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宋澜以为梅砚是要兴师问罪,然而梅砚只是轻轻“嗯”了声,说:“我那会儿脑子乱着没想明白,现在清楚些了,小陛下,你虽有些皇帝不急太监急,但急得也不算没道理。”
  梅砚很少这么云里雾里地说话,宋澜面露不解地托了托下巴,窗台上的鹦鹉扑扑腾腾地飞上了房梁。
  梅砚垂下眼睛,一双杏眸被氤氲的水雾遮挡住,就连声音都多了几分缥缈。
  他说:“有些事情,你并不知情。”
  第73章 云川呐
  天顺四年春, 乍暖还寒。
  盛京城里刚下过一场早春的雪,长街上的屋檐上还有未消融的碎雪,天气冷得出奇, 就连江边新生的柳芽都蔫了个彻底。
  明明是欣欣向荣的时节,却让人觉得一切都是索然无味。
  略显萧索的天气里,宋云川早早带了一队人马出了城门, 因为走得匆忙, 街上没提前清道,所以引得百姓们纷纷驻足。
  这就是大盛的太子殿下……宋云川?
  这就是宋云川, 璞玉浑金,年少盛才,年仅十四岁就帮着皇帝打理政务, 被天下百姓和满朝的文武百官都寄予了厚望的大盛太子。
  宋云川穿着一身水华朱色的宫袍,眉目出众而不张扬,少年的身形已经长开,俊秀得像诗词里写的琢玉郎, 琢玉郎扬鞭策马, 未及冠而发轻扬, 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种尊贵的气度。
  一行人策马往城门去,落在宋云川身后的一个礼部侍郎抬起袖子擦了擦跑马跑出来的汗, 劝道:“殿下, 那南诏世子是来咱们盛京为质的,让他在城外等一等也无妨, 您不必这样着急。”
  宋云川微微转过首看他, 眉眼略弯, 言语里是与他这个年龄并不相符的宽和有礼:“我大盛崇古尚礼, 即便这次是南诏求和, 也不可能怠慢南诏的世子,更不能让人干巴巴地在城门外等着。”
  礼部侍郎无话,只能扬了扬马鞭,跑得更快了些。
  这正是段惊觉初入盛京城为质的日子,宋云川亲自带了礼部的官员出城去接,虽紧赶慢赶,却还是慢了一步,等他们出城门的时候,段惊觉的马车已经在城外等了好一会儿了。
  礼部侍郎勒马皱眉,不满道:“还真是南诏这等偏远之地养出来的世子,怎么半点礼数也不懂,太子殿下亲自屈尊来接他,他竟敢躲在马车上而不下来拜见?”
  礼部侍郎说着就要上前去,却被宋云川抬手制止了,淡笑:“侍郎大约是跑马跑累了,且在此歇着,本宫自去见见南诏世子。”
  宋云川说罢就打马而去,礼部侍郎想要再劝,却已经劝不住了。
  宋云川独自一人在段惊觉的马车前下了马,一身水华朱色的宫袍舒卷在料峭春风里,嘴角含着的笑意温润到不像话。
  他的声音也好听,琵琶奏琴弦一样温和:“马车里可是南诏世子么?”
  牵马的长随立刻上前拜见,又有人凑在马车车窗外与车上的人低语了几句,不过片刻,就有个穿得浑身素白的人下了马车。
  那人一袭轻纱袍逶迟在地,身形款款而来,一双柳眼含着碎雪,微微带上些媚态,面容清绝,只是太出尘了,清冷得有些不像凡人。
  天顺四年的段惊觉与宋云川差不多年纪,也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却与宋云川一样,并没有十几岁少年该有的任何特质。
  或是顽劣,或是娇贵,或是轻狂,只有那一身不流于俗的清冷姿态映入眼帘。
  年少的段惊觉不卑不亢地走到宋云川面前,敛了眸子就要下跪,却又被宋云川伸手制止住了,太子一笑,语气温和:“你是南诏世子,身份亦尊崇,见本宫时不必行此大礼。”
  段惊觉那张清冷的脸就呆住了,怔怔立了好一会儿才抬头打量眼前的大盛太子,只见是个温润如玉的少年,贵气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璞玉浑金。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四个字。
  段惊觉堪堪回过神来,然后拢起袖子冲着宋云川行了一礼,嘴角微微弯了弯,那份清冷终于减了两分。
  宋云川伸手把人扶起来,笑道:“没想到世子来得这样快,本宫出来得有些匆忙,未备接风之礼,委屈世子了。”
  段惊觉又是一愣。
  来此之前他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告诉了自己无数遍自己是来大盛为质的,此后的屈辱嘲弄都要一一咽下。
  然而他没有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大盛太子,竟是这样一位宽和有礼的君子。
  这么一个恍惚,料峭的春风就掀起来,段惊觉不由地一个哆嗦。
  宋云川这才皱了皱眉,看了段惊觉单薄的纱袍一眼,问:“世子冷?怎么没多穿件衣裳?”
  段惊觉摇摇头,这才开口说了见到宋云川以来的第一句话,他的声音和人一样清冷孤绝,只道:“未曾料到盛京地界如此寒凉,没带应季的衣物。”
  宋云川这才了然,想起南诏是个四季如春的地方。
  他回头冲着身后的几个礼部官员说:“速派人进城取件氅衣来。”
  底下的官员不敢有违,连忙派人去取,宋云川这才对段惊觉说:“天既冷,世子上马车吧。”
  段惊觉有些局促地看了宋云川一眼,见他们一行人都是骑马来的,于是微微摇了摇头,这不合规矩,没道理自己坐马车却让大盛太子骑马。
  宋云川又是了然一笑,将手里的马缰扔给手下人,转身往段惊觉的马车上走,道:“罢了,本宫与世子同乘一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