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不成咸鱼就只能当第一了 第63节
  她蹭了过去,摸出属于连亭的那枚菩提果,塞到了他的手里。
  “听明禅把这果子夸的天上地下,说不定对你灵根的恢复有些用处。”
  连亭垂眸。
  晶莹剔透的果子静静的躺在他的掌心,浓郁的生气逸散而出,浸润着他的躯壳,先前与肖先生动手时留下的伤竟有了几分痊愈的迹象。
  不愧是传闻中能生肌续骨、起死回生的至宝。
  可惜。
  “我用不上。”他却道。
  幻境中所见到的一切,幽暗的地牢、冲入鼻间的腐败的血腥气以及那张石床,肩胛骨被贯穿的滋味,刀锋划破躯体的痛楚,他全都没忘,犹在眼前。
  连亭的神色有些复杂。
  幻境当然困不住他,只是他自己想沉溺于其中而已。
  他想知道自己究竟忘记了什么,所以他任由幻域带着他一路沉沦。
  然而当空白的记忆中终于被填上了残缺的一角,留给他的却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反而叫他看见了血淋淋的一幕。
  “父亲”。
  他记不起黑袍人的具体模样,可这两个字在齿间转过一遭,留给他的就只有升腾起来的厌恶与刺入骨血的寒冷。
  如坠冰窖。
  连亭隐于袖袍下的手掌微微颤抖,可他太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了,抬眸望向晏青棠时仍是那般冷静自持的模样,唯有沙哑的嗓音泄露了一丝情绪。
  “它帮不了我。”连亭平静的说,“灵根是我自己毁的,我知道它再没恢复之机。”
  他拉起晏青棠的手,将那枚果子重新放在了她的掌心之中:“师姐未来仙途还长,留着总有用处。”
  晏青棠一怔。
  她想起连亭自爆灵根时的决绝模样。
  天资卓绝的少年一夕之间跌入低谷,堪堪只保住了筑基修为,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努力才能完好的站在这里。
  晏青棠轻轻叹息。
  “……你都还记得。”但随即她的心便猛的一跳,试探的问了句,“你想起了什么吗?”
  连亭没注意到晏青棠奇怪的态度,又或者说他从不对她设防,闻声也只是垂下了头,一双琥珀色的眼一眨不眨的正对着她。
  “未曾。”
  他也只是依稀看见了自己的来路,却也没来得及去看后来的归处,便被她牵绊住了脚步,带着他一步步的走出了黑暗。
  回家。
  这两个字在连亭唇齿间翻来覆去的念过几遭,他绷直的唇隐秘的弯了弯,情不自禁的染上了一丝笑痕。
  ……
  ……
  容潋是第二天的傍晚赶到这里的,彼时晏青棠和连亭正一人拖着一条烧毁的圆木,蹭了满身黑灰,木屑飞的满头满身,脏是脏了点,但面色红润,一看就健康的很。
  自接到晏青棠的传讯后,他就马不停蹄的下了山,可青山宗和云州城一南一北,路途实在遥远,紧赶慢赶也耽误了数日时间。
  好在她们没出什么大问题。
  容潋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出声唤了句:“阿棠阿朝——”
  痛苦搬砖的晏青棠霎时抬头。
  “师父!”她惊喜的一跃三尺高,冲过去蹭了容潋一身黑。
  容潋蓦地变成了脏脏包二号。
  他顿时扶额,无奈的叹了口气。
  另一边的苏群玉看的啧啧称奇。
  “早就听闻容剑君性子温吞脾气极好,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要是他师尊被他搞得如此狼狈,爱的大逼斗早就落在他身上了。
  他一边的时岁毫不客气的吐槽:“性子不好又怎么受得了晏青棠那脑子有包的狗东西?”
  确实,晏青棠那些乱七八糟的鬼主意真不是正常人能想出来的,苏群玉顿时觉得:“……你说得对。”
  被背后骂了一顿的晏青棠忽然打了个喷嚏,再抬起头时,苏群玉几人便已站在了她身边,人模狗样的抬手施礼:“见过容剑君。”
  容潋轻轻颔首。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一行人边走边七嘴八舌的重复了一遍此次遭遇,末了总结道:“我们怀疑背后可能有一股势力在盗挖灵根自用或者贩卖以牟暴利,以目前的种种迹象来看,被挖去灵根后人便会失去理智,大开杀戒。甚至鬼市上遇到的那个人也是受害者之一,挖取灵根的工具应该是……虫子。”
  说着话,陆闻声便取出那只盒子,递到了容潋手里。
  “前辈可曾见过此物?”陆闻声询问。
  晏青棠的禁制不防容潋,他顺利的挑开盖子,目光落在那只虫蜕上,诡艳的花纹映入眼底,他眉头几不可查的皱了皱。
  “这似乎是……蛊?”
  晏青棠几人均是一愣。
  数千年前,修真界的确有宗门以“蛊”立足,宗中不乏有大能存在,只可惜后来此门走了邪道,竟四处捕猎修士,妄图以人为温床,豢养邪蛊,事情败露后便遭到了当时诸宗的清算,门徒皆被废去修为,四散奔逃,蛊术也早已失传。
  可今日,竟重现于世间。
  叶眠秋面色凝重了几分,忽然出声:“还有魔气。”
  晏青棠脚步微不可查的顿了一下。
  就听叶眠秋解释:“鬼市上那个刀客,我曾探查过他的躯体,那时他体内分明有股魔气。而在这之后,云州城的其余受害者,包括杜星原在内,在他们身上均未再察觉到过那股力量。”
  “这看上去似乎刀客只是个偶然事件,但你们还记得吗——我们将那刀客带回苍山之后,前后不过小半个时辰,他体内盘踞的魔气便就散去了大半,几近于无。”
  “所以你是怀疑杜星原体内也有魔气,只不过是我们去的迟了,那丝魔气已经散了?”时岁蹙眉,思量片刻赞同道,“似乎也有道理。”
  毕竟刀客是唯一一个在他们眼前便失去理智的人,探查及时,才没叫线索湮灭。
  按叶眠秋的猜测来看,那只蛊,大概率和魔族有关。
  “难不成正是魔族在背后助推一切?又或者说,那魔气本就是那蛊所自带的,没有沁于人的本身,所以才散的那么快。”苏群玉摸着下巴,觉得这好像是最接近真相的判断。
  毕竟三百年前魔族还妄图侵占修真界,如今贼心不死,倒也说得过去。
  唯独晏青棠敛眉未语。
  她总觉得事情可能不像他们猜测的这般简单。
  若背后是魔族在搅弄风云,连亭又算什么?
  闲来无事以身试蛊?
  还是以身犯险孤身卧底魔族,结果不幸混成了老大?
  怎么想都怎么离谱。
  但规则的束缚下,这些话她无法说出口,只能在心底默默吐槽。
  说话间,一行人正巧到了云州狱前:“我们寻回了与肖先生接触最多的云晋,此时正暂押在里面。”
  众人踏进狱中,便瞧见云晋半死不活的垂着头,哪还有刚下狱之时那般生龙活虎,到处骂人的模样。
  晏青棠抬手挥开禁制,落于监牢四周的阵纹瞬间消散,连亭几步走进去,将云晋揪了出来。
  容潋垂眸看了他一眼,目光又扫过眼前的这群孩子。
  他们帮着收拾了半天烧毁的房屋,身上多多少少蹭了些许黑灰,脏兮兮的像个小乞丐,但脊梁却挺的笔直。
  这就是他们修真界的未来。
  容潋神色不禁舒展几分,和蔼道:“此次,辛苦诸位小友了。”
  此事事关重大,容潋来的突然去的也快,趁夜便带着云晋和虫蜕离城而去。
  此事要尽早向五宗一境通个气,修真界藏着如此毒瘤,他们绝不会袖手旁观,早一刻查明真相,便可能少一个人遇害。
  仙光消弭在夜空之中,再不见一点踪影,晏青棠这才伸了个懒腰。
  月光照在青石板上,投下了长长的影子,少年人们迈开步子,一同踏碎了满目黑暗。
  却见明禅忽的停住了脚步。
  “诸位。我忽然想起来了一件事。”他秀气的眉头蹙起,一时怔愣在原地,“‘蛊’好像并不是第一次出现。”
  他第一次见到那只虫蜕时,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却说不上来,只能将满腹狐疑咽回了肚子里。
  直到容潋提起“蛊”,这才有此刻迟来的灵光一闪。
  “蛊在三百多年前就出现过一次,只不过当时魔族入侵,诸宗忙于对抗魔族,这件事便显得有些不起眼。但确确实实是有这件事——据我佛宗宗史载,此事还在西域还闹出了不小的风波。”
  宗史这种东西也只入门时要看一看,如今过去这么些年,写了什么他早就记不清楚她,若要他逐一复述一遍,实在有些为难。
  众人目光撞在一处。
  三百年前。
  这个时间确实是有些敏感。
  按容潋临走嘱咐,他们当是要先回宗门报个平安,可眼见又冒出来一个线索,几人却又踟蹰了。
  去还是不去?
  其实按照晏青棠往日里的作风,她是能躺着绝不会站着,能不办事就绝不会为自己找事。
  可这一次不一样。
  她想到了杜星原,想到了更多无声无息死去的凡人。
  没有人会为他们申冤吗?
  ——不。
  不该如此。
  “我还从未出过中土。”她忽然抬眸,目光望向极西之地,“倒真想去看看。”
  叶眠秋敛眉轻笑:“早就听闻西域盛景,不知明道友愿不愿做东,引我等一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