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易棠又气又急,却谁也怪不了,只能恨这世事总是无常,“王上……楚晏!你不要再费心力了,好好休息……伤一定会好的。”
  楚晏抬了抬手,似乎是想握住她。
  易棠忙反握住她的手。
  “文华,告诉你阿兄,若是事不可为……阿琏年幼,阿姊归朝亦不久,没有根基。若、若事不可为,彼可取而代之。”
  “你别说了!”
  楚晏用力地握住她,道:“皇天后**鉴……我此言实为真心。当年起义,我是全凭一腔意气……并没想什么改换江山,走到今日,实是、是时势使然……”
  她话还没说完,便身形一弓,猛地吐出一口污血来。
  易棠忙给她擦了血,哀求道:“你别说了。”
  楚晏摇摇头,声音更加微小,“我不在意江山姓什么,只求他……求你们易家护好我阿姊。”
  我的阿姊,我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
  来时,她还想着给自己做中衣……她还高高兴兴地等自己回去,与她赏荷、赏梅。
  楚晏眨了眨眼睛,咽下喉中的血腥气,庆幸地想:好在,还有楚琏。楚琏……她会陪着阿姊的。
  “王上……”易棠已经泪眼朦胧,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压低声音,求她别说了。
  楚晏抿着唇,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易棠早就对这个人没了辙,只好颤着声音发誓:“只要我们兄妹一息尚存,一定保郡主此生平安!”
  楚晏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
  “你快歇一歇吧,王上……”
  楚晏不敢歇。她怕现在闭上眼睛,就彻底醒不过来了。
  “你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操心的事情?”易棠全身冰冷,浑身都充斥着无可奈何的感觉,“你快说……”
  燕王虚弱而苍白的脸上出现了一点淡淡的笑意,叹道:“确实还有一件事情……现在想想,我好不甘心。”
  幼年时,父亲曾对她说:爱是占有,也是割舍。
  她自幼受宠,在家中横行霸道,后来自己掌权,也是随心所欲——除了在平阳为质的那段时间,平时没受过什么窝囊气。
  可能也是因此,从来不想懂什么是割舍。
  她一贯是喜欢什么,便要将它牢牢地攥在手里,绝不让旁人染指……活到现在,她只试过一次割舍。
  这一次尝试,现在正令她悔不当初。
  她好不甘心……为什么她要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离开。
  “你倒是快说呀……”
  楚晏断断续续地开口:“我枕头底下有块玉,一直没送出去……你帮我派人交给荀、雪卿……雪卿,你帮我送给他,他在后勤。”
  “好,我一定送到。你有什么话要带给他吗?”
  楚晏张了张口,本要说话,想想还是算了,只道:“没有,送给他就行。”
  她躺在床上,仔仔细细地将身前身后事都过了一遍——除非上天故意要戏弄她,否则,应该不会出差错了。
  她阖上了眼睛,终于彻底松下胸中那一口气。
  楚晏陷入了昏睡之中,但好像也不是全无知觉。她能感觉到,有人正往她嘴里灌参汤,和苦涩的药汁。
  可后来,便再也不知外界的动静。
  她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抽丝剥茧地离她而去。愤怒、伤心、痛苦、挣扎,还有喜悦、欢愉,都在离她远去。
  一片迷糊之中,她好像听到了那万里之外的、来自长江的江水声。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滔滔的江水,从来不会为谁停留。
  她还听到了晚风拂过草原的声音。
  那风呼呼地、呼呼地吹,为她带来了母亲温柔的呼唤。
  “燕燕,燕燕……阿母就想要你一辈子不受拘束,自由自在地在天空中翱翔。可我又怕你飞得太远……那样的话,阿母要找不到你了。”
  “燕子就很好,每年虽然南来北往,但总有归期。”
  “燕燕,燕燕……阿母爱你。”
  楚晏鼻子一酸,有点儿想哭。
  阿母,我走得一点也不远,为什么你还是找不到我?
  阿母……我好累啊。
  第38章 王君
  胜利是属于前方战士的,也是属于全体军营的。
  即便没有亲自参与到厮杀之中,后方运输粮草、辎重的士兵也显得很开心。
  坐镇娄月关内的吴将军听到捷报后,差点笑弯了眼睛。他好好盘算了一笔公中的银钱,非常大方地拿出了一半,吩咐属下到周围的百姓家购买羊群,准备送到前方,犒劳辛苦征战的将士。
  军营的动静不小。
  没过多久,附近的居民便都知道了前方的捷报。看着拿着银钱来采购的士兵,他们大都固执地选择了贱卖——如果没有士兵保卫边疆,让蛮人像从前那样长驱直入,别说牛羊了,他们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甚至有人连银钱都不要,总是趁守门的士兵不注意,便偷偷将自家养了一年的羊牵到大营门口。等士兵大喊着追上去,送羊的人早就没影儿了。
  这样的事情,几乎每日都会发生在一起。
  就连那帮来镀金的公子哥见了,心中也不是全无触动——尽管最浪荡的纨绔子弟,也知道他们世家与王权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
  他们骑着高头大马,讷讷地在原地看了一会儿。便有一人脸色古怪,忍不住道:“难道这就是箪食瓢饮以迎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