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孩童尖锐的哀嚎伴随着文森瑞愤怒的咆哮回荡在空旷的房间,这一切只发生在分秒之间。
  失去了藤蔓的桎梏,腰间麻绳的拉力瞬间伴随着另一端的坠落将他拉起。
  连阙忙从这一刻的震撼中回神,借着绳子的力道一跃攀上窗台,又立刻回身去拉绳子另一端的人。
  可就在这时,房间内还带着丝丝绿意的藤蔓似被彻底激怒,在刺耳的尖叫声中直冲向将连阙换上去的人。
  连阙只觉脑海中一片轰鸣,记忆混杂的片段如潮水一般涌入他的脑海,他却如窒息的人一般只看到记忆碎片中辨识不出五官的人紧闭着双眼,一点点被拖拽入脚下无边的黑暗。
  这一刹那,他只觉得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情绪侵蚀过他的每一寸神经。他的指尖下意识摸进口袋,在他反应过来前,便将摸到的东西在弹指间朝着那一排开关的按钮掷了出去。
  那样小的东西、又隔着这样远的距离,按照常理来说是根本无法触及开关分毫的。但连阙回过神时,房间内仅存的几样家具竟在顷刻间一同坠落,咆哮的藤蔓在触及那人前便被这些家具狠狠砸落回地面。
  那人在这片混乱中握住连阙的手,借着收紧的绳子踏过墙边,竟就这样重新跃回了窗台。
  此刻文森瑞的房间已是一片狼藉,在那排开关之下,静静躺着的是一颗包装下已然碎裂成两半的糖。
  它代表着未知。
  在这颗糖落地之前,没有人知道它会不会被规则判定为“破坏藤蔓”。
  手腕内侧印刻下字母的地方,正发出阵阵灼烫。
  连阙收回目光,对这样的痛感仿若未觉,又重新将视线落向远处瞪着赤红的双目正看向他们的文森瑞。
  “看来房间已经打扫干净了。”
  连阙目光扫过空无一物的b3房间,又转而看向脚下的一片废墟:“没什么其他事,我是不是可以先走了?”
  文森瑞眼底满是彻骨的恨意,似想将他整个人撕碎后拆吞入腹。
  房间到处都是断落的藤蔓与粘稠浓绿的汁液,他自然没有回答连阙的话,却也后知后觉地发现即便如此……他也仍旧受规则的牵制,无法越界半分。
  文森瑞终于无法再在这里停留片刻,面色铁青地径直摔门离去。
  一层的房间内只剩下中心如花苞一般环抱住枝丫的藤蔓,还在发出阵阵如婴啼的尖叫,此刻却已无法再造成任何威胁。
  这几日的画面一一浮现在连阙眼前,从来到这里就时长涌起的熟悉感,对武器的操控、命悬一线时他下意识摸向身后的动作……似乎在那里曾经有一把趁手的武器,因为太过熟悉,即便过去一片空白他也依旧遵循了身体的记忆。
  再到今天他丢出的那颗糖和手腕处莫名的灼烧感。
  他竟一时不知是应激的反应,还是他赌对了。
  缺失的记忆让他对待一切都格外小心,消耗了太多的体力使他觉得异常困倦。
  这样的感觉并不陌生,就如他刚刚来到公馆时一样,只觉得困意如潮水一般侵蚀着他的神经,身体的每一处关节也如生锈的零件,难以支撑过度的运转。
  这个身体太过奇怪。
  空白的记忆,奇怪的困倦感,对这间公馆的熟悉,手腕奇怪的印记,刚刚一闪而过却如锥心刺骨的诡异画面,他打斗时无意识将手伸向背后的动作。
  还有身边的这个人。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疲倦地在窗台边坐下。
  “还是不愿意自我介绍一下?”
  与预想中一般,立于身侧的男人并未答话。
  在空气间片刻的静默后,身侧的人向他伸出手。
  窗台并不宽阔,连阙也不过是倦了才会就地坐下。
  他自然知道,他是想拉他站起。
  连阙垂眸不着痕迹地凝望着两人交错在墙壁之上的倒影,和倒影中那只伸向自己的手,转头看向那人时,唇边也不自觉挂起了一抹笑意。
  他伸出手,似玩笑般拍过他的掌心。
  这样做罢,他挑唇再次转而迎上那人的视线:“既然你无法撼动规则,为什么两次破坏这些植物都没事?”
  经过了几次的交锋与协作,他虽然暂时确认了这个人对自己没有恶意,但也更加明白这样的人如果成为敌人,那也势必会是最为棘手的对手。
  他如今没有任何记忆,也无法因为几次搭救而贸然相信一个身份不明又刻意接近的人。
  那人收回手:“我不是副本中的人,不会受到副本规则的限制。”
  “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并没有透露出多少信息,连阙却也察觉到了对方态度的些许松动,混沌的头脑让他思绪迟缓。但他又想起晚间推不开的门,靠在窗台边缓声问道:
  “那你为什么在晚上不能打开房间的门?”
  回答他的是良久的沉默。
  男人的视线同样落在夕阳之下两人被拉长的倒影之上,倒影一位闲坐一位静立,平和而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没有人知道,为了来到这个人身边,他踏过了深渊的枯骨与百年的孤独,但如今他站在这里,却不敢告诉他自己是谁。
  “因为那是十九狱的保护机制,而不是副本的规则……”
  他看向身侧的人,却发现前一刻耐心询问的人不知何时已靠在窗边沉沉睡去。
  男人垂下眸,那双深不见底的眼中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