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但花涧却将另一边桌子上的画纸和床头柜上的小对象全部收了起来,一件不剩。于是,这件卧室里能给沈亭文带来“花涧会回来”这种错觉的东西,同样被清除地干干净净。
  ——除了那份赠与合同。
  ……真是够了,沈亭文想。
  他用力把视线从床头柜上撕开,转到另一侧的衣柜上,片刻后,他又闭上眼。此时此刻,查证花涧离开时到底带走了哪些东西,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何况,花涧如果真的想带走什么,就不会留下毫无变化的置物架,也不会穿相遇时的那身衣服了。
  一个人决心要走的时候,或许没什么是拦得住的。
  沈亭文死死掐着眉心,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可今天的一切仿佛都在与他作对,就在他隐约感到大脑略有昏沉时,花涧养的那只橘猫自己开门钻进来,喵喵地在他胳膊上磨爪子。
  这猫平时存在感不强,可能田园猫天生好养活,没让他们费过什么心思。现在花涧一走,它反而刷起了存在感。沈亭文和它大眼瞪小眼片刻,感觉自己也要被盯成鸳鸯瞳,干脆从猫爪下拽回自己饱受摧残的袖子,反手把它摁床上了。
  橘猫挣了两下,翻身伸成一根长长的猫条,然后威胁似地露出了爪子。
  沈亭文:“……”
  “小没良心的。”沈亭文叹口气,把它松开了。这只猫有时候会半夜来屋里巡逻,转一圈就走,指不定就把人踩醒了。沈亭文看它刷完存在感,头也不回地从门缝里钻出去,忽而意识到什么似的,猛然抬起了头。
  ……花涧甚至没有给这只猫起过名字。
  沈亭文不记得何时听过一种说法,说给小动物连着主人的姓起名字,再抱着绕餐桌三圈,就是在灶王爷跟前上了户,以后不仅不会丢,下辈子还能功德圆满转世成人。他是现代人,不信神神鬼鬼的传说,但有一点不会改变,名字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沈亭文对小动物的热衷性一般,它如果不主动蹭到手边,不会闲得没事去撸猫。而花涧则从未主动叫过它,在它稍微长大一些后,更是只剩了饲主的职责。
  沈亭文见惯了花涧犯懒,平日还会帮他逗猫,可现在想来,那不过是想避免产生感情罢了。
  他甚至不想与自己带来的小生命产生牵绊。
  这种想法来得毫无缘由,在诞生的瞬间潮水一样漫过沈亭文的口鼻,让他几乎惶恐起来。他猛然从床上蹿起,绊了自己一脚才扶稳衣柜门。而熟悉的衣柜中,所有衣装收拾得整整齐齐,赏心悦目,又冰冷至极。
  对花涧而言,今日或许不是离开,而是从未想过留下罢了。
  第 39 章
  临城的环境和梧城没得比,虽然治理了几年,但一旦到冬天,天空还是灰蒙蒙的,沉恹恹压在心头。只有偶尔下过雪,天空才能难得明净几日。花涧默不作声躲过招呼过来的几个黑车司机,拉着行李箱走到广场外的上客点。
  提前约好的司机主动接过行李箱,一边往后备箱放,一边再次向花涧确认目的地:“去东行酒店?”
  花涧浅浅应声。
  “行。”司机确认订单,打灯转弯,汇入主路,还没跑几步就主动挑了话题:“头一回来临城?怎么往襄阳跑?”
  从梧城往临城没有直飞的飞机,落地后需要换乘高铁,一圈折腾下来麻烦其实不少。除非假期,不然很少有愿意从高铁站往襄阳载客的司机。花涧在外礼貌为先,即便不是太想说话,还是回道:“不是。”
  “噢……那是有活来?看你东西只带了那么点。这两天襄阳要降温,衣服还是得多带几件。”
  可能是为了应和司机的话,半空骤然来了风,呼啦啦擦着树顶刮过,卷起花坛边积压的枯叶。花涧将手指贴在车门上,没感到太多冷:“东行旁边有商场,不打紧。”
  “我信你不是第一次来了,”司机半开玩笑一样说,“你说话没口音,听不出哪块人,也是临城的?”
  “临城的,”花涧一直不太擅长应付主动又热情的人,更架不住蹦豆一样的问题,干脆换了说话的语调,“我这么说就能听出来了。”
  “桥南那块的?”
  “嗯。”
  “那怎么不回家啊?”
  司机问这一句纯属顺口,没什么恶意,毕竟他说的地点在高铁站和襄阳中间。但花涧没立即回答,他立刻咂摸出一点不对味,主动找补道:“害,我问的什么话……”
  “没关系,”花涧没从窗外移开视线,“不是什么大事。”
  “别伤心,人活着总得有点遗憾,迟早得继续往前看。你一看就年少有为,以后的路肯定越走越宽……”
  花涧的心情本来很乱,给他没头没尾乱七八糟一开导,居然开始哭笑不得。他收回手,抵着鼻尖低咳一声,及时拉回了越跑越歪的夸赞:“谢谢。我嗓子不太舒服,先不说了。”
  这话的本意是想断话题,但司机的情商委实不知道点到了哪里,借着路上没车,抬手就从扶手箱摸出一只蓝色盒子:“这有我老婆放的润喉糖,要不你先吃两颗?”
  花涧:“……”
  他狠狠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了,谢谢。”
  司机先生终于不吱声了。
  花涧盯着窗外发呆。
  襄阳和临城之间的国道虽然建设完成,周边土地也征收完毕,但配套设施说了几年,始终没个影。从窗口望去,视野尽头只剩下铺陈的荒凉黄土,间或掠过一只鸟,转眼化为荒凉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