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迷途的小船,找到真正回港的航道
  「你带大家来这做什么?」
  眼前只有一艘艘的渔船与一股鲜臭的鱼腥味,因为黄宸诺与李博木的事情,我将大家带到我最熟悉的地方,一方面是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另一方面是李博木需要在原始的地方,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汪—汪—汪—」远方熟悉的地址上,盖着突兀的四层透天厝,门口还养着一隻熟悉的大白犬,正对着牠认为不熟悉的面孔吠叫着。
  房屋里满头苍白的女主人出来查看,并未注意到大白犬吠向的位子「大白,安静。」
  「妈......」待我看清楚那女主人的脸庞时,我才发现那个满头苍白的女主人,竟是自己最有血缘关係的人。
  黄宸诺惊讶的看着杨倪「阿姨?」
  杨倪看清来人是我,激动的拄着拐杖向前,用力的抱住我「傻孩子,你怎么会回来?」
  「妈,爸呢?」许久,杨倪都不回应,我便慢慢拉开自己与杨倪的距离「爸爸,前几个月不是出船捕鱼了,照以前的时间,他也该回港了。」
  杨倪强顏欢笑的将我牵进房屋的大厅,李柏木与黄宸诺一行人,跟着我的后面一起进入房屋里,映入眼帘的是面对大门口的神明厅,神明桌上的神主牌上,赫然刻着江鸿森的名字。
  「回来就好了,先给你爸上个香。」
  我语无伦次地看着杨倪「妈,爸怎么会......」眼角的两行泪,毫无保留的落了下来。
  黄宸诺走到我旁边,轻轻拍打着我的后背,默默安抚着我「奕煊哥,我们先上香。」
  噗通一声,我双膝跪在地上,接过杨倪手上的香,对着江鸿森的神主牌崩溃大哭「孩儿未尽孝道,没能见上您最后一面。爸,你前几个月不是还跟我说,你出海捕鱼去了,我还带了几位朋友,想与您一起出海赏景,您怎么就走的那么快?」
  杨倪看见我溃堤的模样,不忍心我在继续跪下去,赶紧扶我起身「你爸,之前就去医院检查身体了,身体里本就有一颗瘤,医生也劝他要去化疗,但你也知道他这个人,为了可以多赚一点钱,身体根本就不管不顾的,直到前两个月跟你打完电话后,他病情才开始恶化下去的,就在上个月初的半夜过世的。」
  李柏木在旁边推算着日子「上个月初,不就是我......」
  「妈,家里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告诉我?」
  杨倪看了一圈大家疑惑的眼神,无奈的从神明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张信封「你爸也没上过学,但我在他床头的柜子里,找到一封他写给我的遗嘱,是你爸让我不要告诉你的,他怕你现在刚回国,事业都还没稳定,你要是知道他走了,你不得放下一切回来。」
  杨倪,你跟我相知相伴近一甲子,我并未给过你大富大贵的生活,更让你每天辛苦在鱼市场工作,虽然你这辈子从未嫌弃过我,但我仍对你感到抱歉。
  你也早已习惯我的一切坏脾气,愿为我们这个家做牛做马的你,是我这一生当中,遇到最大的幸运了,你年纪轻轻便为我生下了江奕煊。
  早年你我忙于工作,根本没做尽父母之责,让他从小就得学会独立自主,上次你与我谈起奕煊,你说他是因工作上出了些事情,才会回来看我们的,我当时在想我们跟这臭小子,有真正坐下来谈过内心吗?
  思来想去,我记忆中的江奕煊,总是到了傍晚才回到家,平常与我们相处也乖巧又听话,厝边都说我们生了个宝,但他从未与我们谈过他自己的内心,我总觉得面对江奕煊,就像面对一个偽装大人的小孩般,有时我会害怕他现在的模样,是否与我们长期不伴在他身旁有关,可我一直在反驳这个想法。
  前几天,我与他有过一通电话交谈,他说着与之前一样的话,让我们都不必担心他,我也与他说了家里重新盖了一间房屋,也不知他回来时,找不找的到回家的路?也不知他回来时,我是否还能亲眼见到他的成长?
  杨倪,我明白自己时日已不多,脸颊凹陷的消瘦,缓缓明显了起来,所以我欺骗了奕煊,我将出海捕鱼去了,希望他这段期间不要打电话回家,也盼望在我走之时,你不用特别通知他回来帮我举办后事,我不希望他才刚回国,就放下在大城市的事业,回来帮我处理后世、守孝。
  当他回来问起我时,在将他带来我的神主牌前祭拜,我会好好保祐他在事业上的一切,如果他责怪起我时,你在将这封遗嘱交给他,他会明白我的用心良苦的,这辈子我很少跟他说起,我很爱他、我很为他骄傲,所以拜託你替我亲口告诉他。
  奕煊,爸爸要走了,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我明白你想为家里尽一份心力,但每次看见你加班的黑眼圈,我内心都非常心疼,听人总说「早熟的孩子与忙于工作的父母之间,内心一定会隔着一道耸立的围墙。」爸爸从小就很少跟你谈心,导致你跟家里总报喜不报悲,现在爸爸想好好跟你说「儿子,你永远是我们江家的骄傲,爸爸很爱你。」
  我努力读清遗嘱上的字跡,空气无意间吹起一阵暖风,轻轻拂过我的脸庞,爸爸从未与我开口说出的那些话,我终于在遗嘱上看到了,回想起杨倪曾与我说起家的意义,原来我这隻迷途的小船,有一天能够在爸爸的遗嘱里,找到真正回港的航道。
  「奕煊哥......」黄宸诺紧紧抱住,即将碎成小玻璃的我。
  「奕煊,你爸一直都为你感到骄傲,所以你别再困住自己了。」
  我放开抱住自己的黄宸诺,抹去脸上的泪痕「妈,我跟朋友们想先回房间休息一下,你也给我一点时间接受这个事实。」
  「你的房间在二楼,但家里的客房不多,所以可能要四五人挤一间了。」
  我默默牵起黄宸诺的手,径直走向二楼的房间,其馀的也被杨倪安排在我隔壁的房间,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我只想紧紧抱住黄宸诺,从他身上获取一些安全感,而黄宸诺也意外乖巧的任我抱着。
  「想哭就哭出来,现在没人会看你了。」
  我认为此刻我再也哭不出一滴眼泪来,但心里却是百般的酸苦「我哭不出来。」
  「奕煊,都没关係了。伯父很爱很爱奕煊,也很以奕煊骄傲,所以我们都该放下了。」
  从前我会说家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毕竟从小我就没什么感受到家的意义,五年前与杨倪的那次交涉,也许是杨倪在唤醒我对家的执念,这次在江鸿森的遗嘱里,提起家的意义时,江鸿森像是在懺悔自己对家的意义,现在我似懂非懂的理解了家的意义,也许我该开始思考我与黄宸诺的家了。
  我缓缓拉开黄宸诺「宸诺,不好意思。带你回我家,还让你看到我那么崩溃的情绪。」
  「神经病,你跟我还要相处一辈子,我为什么不能接纳你的各种情绪?就像你可以接纳我各种缺点一样。」
  「宸诺,我答应你,我会给你一个属于我们的家。」
  黄宸诺傻笑的看着我「傻子,怎么突然跟我说说这些?江奕煊,我郑重告诉你,我黄宸诺这辈子都只赖在你身边了,你怎么都甩不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