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守护者与背叛者
  「冒犯小姐者,死。」
  院外,维桑领着一眾将士,弯弓拉弦,正对着院内的靳尹。
  弦上已空,箭已离弦,而那支羽箭正射入了靳尹胸前。他本就是首辅一手培养的暗卫,自是箭无虚发。
  靳尹震惊地看着维桑和他身后一眾将士,再一看身旁的凌思思早已趁着意外发生瞬间,提起裙摆,飞快跑到了季紓身边,当即气红了眼。
  「放开她!」靳尹当即就要冲过去,又两道人影乍现,拦在他面前。一个是端午,还有一个人不认识。
  那个不认识的人,倨傲地抬头道:「在下萧允。」
  萧允?
  是那个兰陵萧氏的公子?他怎么会在这?
  萧家一向不理政事,久居兰陵,如今萧家的公子却出现在此处……
  陆知行跟在后头,他一进得院内,便瞧见狼狈负伤的常瑶,连忙朝她奔了过去,「阿瑶!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小竹在那箭射向靳尹的第一时间便赶到了他身前,常瑶默然地站在一边,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层浅淡的阴影, 面色苍白,神色恍惚。
  有人朝她快步走了过来,伸手拉过她的手臂,仔细端看,她骤然间惊醒,看见来人,又缓缓松了一口气。
  她摇了摇头,「没事,都是小伤而已,不碍事的。」
  这边,陆知行动了动唇,还想再说,靳尹已然先一步抢先了话头:「帝京就要完了,你们倒好,上赶着来送死……」
  他语气嘲讽,内里是毫不掩饰的杀意,然人群中的季紓闻言却是一笑。
  「自然。我们团聚于此,就是为了送你一程。」
  「放肆!」一旁的小竹见他出言不逊,当即冷声喝道。
  然而,靳尹没有理会,他的视线一直盯着季紓,和站在他身旁的凌思思。
  凌思思冷眼看着他,面无表情。
  于是他明白了,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陷阱。
  「你们都欺骗了我。」
  「不对噢。」凌思思看着他,嗓音又甜又脆,「不是欺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靳尹冷冷地看着她,再看向其馀眾人,许久才露出了一个诡异至极的笑容,道:「是么。既然你们自己想找死,那我就成全你们--」
  他笑着看向远处被隐在烟雾中的鐘楼,等着时辰一到,敌军踏破宫城,直入皇宫。
  然而,四周静悄悄的,没有意料之中的敌军长驱直入,靳尹唇边疯狂的笑容一僵。
  「该死的人,是你--」
  一道熟悉的嗓音自殿外传来,随着身着蓝翎铁甲的将士迅速将寒凉殿内外重重包围,一个最不可能出现在此的人,身着锦袍,缓缓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靳尚一步一步自人群中走过,素来轻浮夸张的脸上难得正经,他走到了靳尹身前,不带情绪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
  靳尹见是他,顿时慌了,「你……怎么会……」
  「人,素来只会被亲近的人背叛,敌人是永远没有出卖和背叛的机会的。」常瑶冷冷地看着人前的靳尹,那个她曾经付出半生爱过的男人,淡声道:「这不是你自己说过的吗?」
  靳尹面上的脸色变了又变,听着常瑶用他先前嘲讽他们的话来回赠自己,气得目眥尽裂,脸上乍青乍白,甚是精彩。
  在他的计画内,康王率领的敌军攻城,就是他的退路,让他顺理成章地迁都南方外,也完成了他毁灭帝京的最终目的。
  然而,约定的时辰已至,敌军却迟迟未到,反倒是常瑶和靳尚等人现身于此……
  靳尹心下一沉,料想该是计画出了什么意外,可结果未定之前,他万不能自乱阵脚,给了他人可趁之机。
  他目光微动,朝着眾人冷冷一笑,道:「我是说过。但敌军已然攻城,眼下你们不去想办法退敌,却一个一个来到这小小的冷宫,就为了对我出言侮辱,难道你们就没有任何的私心吗?」
  「私心?」
  凌思思听出他是想暗指他们与敌军勾结,意图叛变,夺权篡位,不由得气笑了,「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吗?」
  靳尹看着站在院中的靳尚,嘴角扯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
  而靳尚被他这样看着,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与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半晌,才淡淡地开了口,语气恍若叹息:「四皇弟啊,其实你才是活得最糊涂的那个人,连自己真正的敌人是谁都看不清楚。」
  靳尹的脸一僵,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而随着靳尚的话音方落,两道人影自院外走了过来,蓝翎铁甲的兵士们纷纷退至两旁,从中空出一条道路,俯首迎着走近前来的谢眺和端午。
  端午率先上前,拱手朝着凌思思稟道:「小姐,敌军已退,幸不辱命。」
  「……不,不可能!」靳尹猛地抬头,怒视着端午,再看向他身旁的谢眺,明白了什么,恨得双眼赤红,「你们胆敢联手叛乱!」
  端午冷眼看他,没有回答,倒是身旁的谢眺叹了口气,低下头道:「殿下,回头是岸。」
  「谢大人这话,我可真是一点都听不懂……」
  「岳父又何必多费唇舌?」
  闻言,方才拦在靳尹的萧允忽而开口,道:「我朝世家自大盛开国以来,素有从龙之功,皇室与士族相互扶持,方能有大盛今日繁盛;然自你得势后,多番压制,甚至连凌首辅一派也是说倒就倒,你如此作为又该叫人如何信服?」
  「我世家一派向来同气连枝,殿下如此赶尽杀绝,难免令我等唇亡齿寒。」
  在最初察觉自己被他人背叛的愤怒消退,靳尹瞇了瞇眼睛,看着眼前的几人,只是嘲讽地勾起唇角,「是么。但你们别忘了,就算没有敌军,你们即将接手的可是一个国库空虚的王朝,你们既因利而合,就不怕因利而散,最终还是殊途同归?」
  国库空虚是事实,而击退敌军固然可守住帝京,但也只是暂时,清田获得的钱财早被他藏在了南方,没有钱,敌军粮草是问题,而在百废待兴的时候,处处皆需用钱,他就不信他们能支撑多久。
  他想得美,然而凌思思却是一笑,笑得比他还得意,「这个就不劳你费心了,天无绝人之路。不过,说起来还得感谢端王,若没有他提供金援,恐怕计画还不能那么顺利成功呢。」
  闻言,靳尹面色一僵,戒备地看向面无表情的靳尚。
  「怎么,四皇弟现在很疑惑吧?觉得我一个被贬流放边境,毫无实权的间散王爷,哪里来的钱财是吗?」迎着靳尹疑惑戒备的目光,靳尚缓缓走了上前,轻勾唇角,「皇弟贵人多忘事,自然是不记得--九川商会。」
  九川商会……?
  靳尹一愣,觉得这个名字很是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
  桑州贪墨案,由当地官匪商三方勾结,假借朝廷名义向百姓收取暴利,中饱私囊一案,九川商会似乎就在其中,可后来在大理寺彻查下,因证据不足,无罪开释;还有先前衡阳商会的年底拍卖会,以高出市价的价格买走“春月雪”代销权的神秘买家也是九川商会……
  比起陆知行的衡阳商会,看起来不过是个再平常不过的普通商会罢了。
  但靳尚会这么说,显然背后不是那么简单,肯定有什么地方被他忽略了……
  他记得当时曾让人去查过底细,九川商会不过是前些年才成立,规模不大,乃至业界几乎从未有人知晓其底细。
  可这样的商会却能如此大手笔买下“春月雪”的代销权,甚至能自大理寺的调查下全身而退……
  不,不对!当时桑州贪墨案,大理寺的结果只是证据不足,可追回的款项却与搜查得到的帐本记载不同,是对不上的,难道说……
  「不错,看来皇弟也想到了吧?桑州一案,官府所得到的帐本不过是其一,真正记载了金流最终去向的是另一半的帐本。而真正的帐本,在我这里。」靳尚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
  在场只有凌思思认出来了,那正是她和靳尚潜入巡抚府中找到的那两本帐册之一。
  可光是一本帐册,又能证明什么?难道还能从中得到钱财……
  靳尹心中一震,顿时想到什么,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靳尚,「那些钱财……是你?!」
  「没错。」靳尚见被拆穿,坦然承认,「是我暗中挪走了桑州巡抚贪污的那些款项,又提前得知消息,知晓西启打算趁机起事,截下了衡阳商会即将拍卖的那批商货,而我--就是九川商会的会长。」
  「现在才猜到,未免有些太迟了啊,四皇弟。」
  一直被他忽略的细节顿时有了答案。
  靳尹被他矇在鼓里这么久,又遭他一番羞辱,自是愤恨难平,他大怒地朝他扑去,却被萧允和端午伸臂轻轻一挡,再一振,横飞出去,“嘭”地跌在地上。
  他不会武功,被这么一摔,自是摔得不轻,然他却咬着牙,挣扎着站起身来,身上因着今日登基而精心打扮的服装显得狼狈不堪。
  季紓看着素日最重仪表的男子成了如今这般模样,内心不禁有些复杂,缓缓开口,淡声道:「很可惜,你筹划了这么多,还是失败了。」
  靳尹听到季紓的声音侧过头,盯着他看了半天,道:「季时安……这其中,我自认待你不差吧。」
  「如果说是这几年的话,确实不薄。」
  靳尹眼中的愤怒转成了悲哀,道:「这是你,第二次出卖我。」
  「我方才说,是“这几年”,可你怎么不问问我,在入宫之前,你都做了些什么?」
  「什么?」
  「庆历十年,我的母亲遭人背叛陷害,死不瞑目,身后不得清白;而我的父亲,在母亲死后,亦积鬱成疾,当时的我不过弱冠,我进宫潜伏多年,便是要查明真相,以雪旧恨,还我父母身后清白。」
  靳尹隐隐察觉不对,「你是……」
  「故人之子。」季紓缓缓开口:「内廷尚宫局尚宫辛兰安,是我母亲。」
  故人之子……
  辛兰安……季紓……
  一旁的小竹闻言,望着季紓的一双眼微红,抿了抿唇。
  靳尹缓缓瞇起眼楮,恍惚忆起当年派去处理后续的人似乎提过,辛尚宫有个任太学主簿的丈夫,好像就是姓季,不过谅他事后并未有所动作,想来是个窝囊怕事之辈,他也就未下手赶尽杀绝,却没想到当年一时疏忽,竟是报应在这呢。
  凌思思站到了季紓身旁,轻轻握住他的手。
  再看四周的几人,或是面无表情、或是谴责愤怒,每个人都用着那样讨厌的眼神看他,彷彿他只不过是那最最不堪的存在。
  靳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垂首低笑起来,一声接着一声,令人不禁有些胆寒,忽然他一个暴起,朝着身前的季紓扑去。
  「小心!」
  靳尹不会武,此时趁着眾人尚未反应过来,抓紧机会扑向季紓,眼看他扑身过来,凌思思下意识地抓紧了季紓的手,将他往后拽。
  维桑动作更快,提起手中长剑,挡在他们身前,刀尖直直刺向了靳尹--
  寒芒一下子划过他幽深的眸子,靳尹看着那直指他胸口的剑锋,眼中忽转过一抹异色,千钧一发之际,他飞快扭过一旁离他最近的人的胳膊,伸手将她拖至自己面前。
  凌思思和常瑶同时惊呼道:「住手!」
  剑尖没入血肉,有鲜红的血顺着冰冷的剑身不断滴落。
  看见维桑那张向来没有表情的脸上,破天荒地浮现惊慌之色,小竹怔怔地低头,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他手中长剑指向的尽头,正没入自己胸前。
  原来方才情急之下,靳尹随手拉了离他最近的小竹,挡在了自己身前,替他挡了维桑刺来的那一剑。
  嘴角滑下血丝,她抬起头来,透过眼前模糊的水气,看到了维桑一下泛红的眼眶,更看到常瑶颤抖着朝她跑来的悲痛。
  「放开她!」
  靳尹冷冷道:「别动,虽然你们都想杀我,可我岂是你们能撼动得了的呢?要死也得拖个垫背的……」
  他说着,眼神一凛,推开身前的小竹,再度欲朝季紓衝过去,小竹抓着他的脚,手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分明是受了重伤,可却咬牙拼着一口气,怎么也不肯松手。
  她是他藏得最深的一张牌,如今却也向着外人,靳尹眼中的戾气更重,沉声道:「区区螻蚁,也敢背叛我!」
  靳尹脚下一用力,小竹“噗”地吐出大口血来。
  常瑶急声道:「住手!你想要什么,我们可以谈。」
  「事到如今,我还会要什么?」靳尹哈哈一笑,笑得又讽刺又悲凉,「我还敢要什么吗?我身边的人,全想我死!」
  常瑶没法再反驳,因为在场的眾人确实都与他结下了深仇大恨。
  她的沉默再度激起靳尹的愤怒,他挣扎着又要上前,可这一次有了先前的变故,再也不能叫他得逞。
  端午弯弓拉弦,又射出一箭,直中他的大腿,靳尹顿时吃痛,跪倒在地。
  同时,随着靳尚等人带来的兵士一下子上前,将靳尹团团包围。
  常瑶赶紧奔上前来,抱起软倒在地的小竹,向来故作坚强的眼终是忍不住流下泪来,「小竹,你……别怕,我去找御医……」
  「……太子妃……殿下……」小竹躺在她怀中,轻声道:「对不起……」
  常瑶抱着她,摇了摇头,泣不成声;一旁的维桑走了过来,望着虚弱倚在常瑶怀中的小竹,掩藏在衣袖中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指尖深深地陷入了掌心。
  他的脚步最终停在了与她三步之外的地方,再没有动,只是沉声开口道:「你要伤害小姐,我不可能让你得手。」
  小竹听见他的话,吃力地点头,「我……我知道……你是真的、真的把她当家人……」
  「那你为什么还……」
  「我不会伤害她。」小竹挣扎着坐起身来,看向他模糊的视线里,依稀浮上一层虚幻的光影,「因为,我答应过人的。」
  「那人是谁?」一旁的季紓闻言,在凌思思的陪伴下走了过来。
  小竹寻声望去,儘管此时她已经看不甚清了,可透过模糊的轮廓,她还是忍不住扯了扯唇角,恍若叹息:「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那一刻,她望着远处虚无的光影,想起了许多年前,城中小巷口,那株从墙内透出的苍苍竹影--
  在帝京城内,宅邸相接的小巷子内,有一处人家,宅子不大,住着一家三口,院子里种着一株青竹,是这寻常小巷里一抹不寻常的顏色。
  小竹曾隔着院门,眺望过几次,偶尔还能从中听见几声孩童清脆的朗诵声。
  那些之乎者也离她太过遥远,她并不清楚,可她很是羡慕,对于一个母亲长期卧床,父亲只能靠着临时替人雇用赚点微薄薪资度日,连下一餐的着落都不知道在哪的家庭来说,无疑是种可望而不可及的嚮往。
  这种温暖,对她而言本是奢望,可就在那一日,那院里的姑姑走近了独自蹲在阶上的她,朝她伸出了手,让她别害怕,告诉自己她叫兰安。橘红的夕照铺洒在她身后,竟让她觉得漫漫长夜倒也不是那么寒冷。
  兰安姑姑出了些钱,替她父母安葬,并教小姑娘识字,希望她能有一己之力,足以生存。
  偶尔,兰安教她习字,问她叫什么名字,她便提笔在纸上一笔一画,娟秀婉丽,写了一遍又一遍的“竹晞”--她的名字。
  她悄悄将那些写满了名字的纸藏了起来,睡时还小心攥着,就像拥着一场綺丽的梦,有着她从前不敢奢望的温暖与亲情,有了这些,便能安心入睡。
  可她忘了,这世上从没有一觉不醒的梦。
  直到那一日,下着大雨,等不到归人的除了季紓,还有竹晞。
  竹晞迟迟等不到兰安归来,担心出了意外,便沿着她往日回来的方向寻去,不防却见到了浑身是血的兰安被一群人扛着到了山坡上,听见他们说的话,并残忍地将她推了下去。
  她分明看见,兰安的手还在动,她还活着。
  可她害怕极了,那些人看着便不是善类,她怕被他们发现,于是好不容易等人走了,她才走出来,蹲在兰安身边,惊慌失措地流着泪。
  兰安见是她,先是笑了一下,随即颤颤地抬起手,想要说什么,她凑近去听,才听懂了她要说的话,可她寧愿什么也听不懂。
  泪水不断滑落脸庞,她听见她说:「快逃……竹晞,快逃走吧!」
  她最后还想着她,可她却因为害怕被发现,躲了起来。
  后来,兰安死了,只剩下她一个人,日子又过得浑浑噩噩,她浑身狼狈,在街头遇到几个小混混嘲笑兰安,于是气不过,扑上去将他们几个打伤了。
  但她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不支倒地。
  突然,旁边响起一声笑,是年少的靳尹看着她,笑得兴味盎然,问她要不要跟着自己,将她带回宫里去。
  她从不认为靳尹是好人,人从不会平白无故对人好,总有些目的。
  只是,他看着处境也不好,只将自己送到宫里做最低等的侍女;直到有一天,她听见了靳尹说的话,发现是他背叛了兰安,害得兰安殞命,她惊愕不已,愤怒地想上前质问,却被身后一双手摀住嘴--是皇帝发现了。
  他知道她的过去,于是称可以给她一个復仇的机会,让她成为自己的人,假意待在靳尹身边做间谍,将他的一举一动匯报。
  于是,一切从那时起开始有了变化,她隐藏身份,藏匿真心,待在常瑶身边,做起了两面三刀的双面间谍。
  在旧时春光中,笑声与满天竹叶一起随风纷飞,她早该知道,那旧日院里的苍苍翠竹,早已被现实催折了腰……
  有什么滑过脸庞,她望着头顶上灰濛濛的天空,天旋地转,曾经那么嚮往的广袤自由,到头来还是不过这四方天幕,距离她永远这么高、这么远。
  鲜血从她体内不断流失,寒冷渐渐笼罩周身,小竹的视线在眼前的几人身上一一转过,忽然想起了先前维桑和她说过的话。
  能遇到一个真心交付的人,真好啊。
  也许从那时候起,她就做出了决定--
  如果终有一天,走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那她情愿是她来动手,给他们一个最不痛苦的死法,然后……再自尽。
  忠于主上,忠于恩人,她这一生都在为他人奔走,就这一次、最后也是唯一的一次,她选择了任性。
  她看见维桑泛红的眼眶、季紓隐忍复杂的目光、凌思思怜悯的眼神,最后是常瑶脸上的泪水,喟叹一般,道:「原来,交付真心……这么疼啊……」
  她想,其实,她也不是没有能够真正交付真心的人。
  只是,维桑啊,下一次,别再遇到像她这样的人了。
  像她这样的人,一旦交付真心,就要死了啊。
  小竹渐渐闭上眼睛,感受到脸上滴落一滴滚烫的泪,模糊的视线中,常瑶的身影与记忆中的人影渐渐重叠,她动了动唇,嘴角无意识地露出最后一个微笑,「……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