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天 第53节
  “妹妹。”前台的员工亲昵跟她打招呼,“王律今天也这么晚放你走啊?”
  林雨娇笑了一下。
  眼睛清清冷冷,像一场温柔蓝雨。
  “妹妹,上次我弟不是来接我下班吗。”前台姐姐压低声音凑过来,“他回去缠着我非要问你联系方式,烦死了。”
  说着说着,很自然拿过她手里的手机:“要不你们认识一下吧。”
  “美女总是很多人注意的嘛。”
  因为很困,林雨娇捧着手机没什么防备,就这么愣愣看对方拿过去打开扫一扫。
  手机屏幕最上方,同一时间,闪过一条新消息。
  arctic:抬头。
  两个人都看到了消息,几乎是一齐抬的头。
  写字楼门外倚靠在落地窗玻璃上的人,发尾潮湿,纯黑冲锋衣领子拉到了最上。耷拉着眼睛。面朝一片雾蓝色下雨天抽烟。
  她脑子“嗡”了一声。
  她不知道祁司北为什么能找到这里,又等了她多久,等到这座城市灯火阑珊还站在楼下。
  失神拿回前台姐姐手里的手机,推开门直接走了出去。
  晚风中无数雨水扑面而来。
  林雨娇走到离他很近的雨地里,背着手轻轻踮脚:“你怎么回来了。”
  楼里八卦看着的那几个前台员工不由自主,失态盯了很久。
  两个人连侧影都是绝配。
  黑色冲锋衣的人没说话,蓝色的雨水潮灭了指间那支烟顽劣的亮红。
  那一天在宜城,他真的没打算去现场继续演出,把自己反锁在酒店房间里。
  好像又回到了十八岁的雨天。送完了祁婉黎最后一程,祁司北一个人从墓园回来。
  几个朋友一直联系不上他。过来找人把门板撞开了,叫的救护车把人送去的医院。
  急救室的医生把谈灼舟喊进去,让他一直跟病床上的人讲话,以免对方失去意识。
  活生生把谈灼舟平时话这么少的一人,逼得那么狼狈,一秒钟都没停过开口。
  祁司北还是醒不过来。
  谈灼舟这样顺风顺水的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痛苦。最后实在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最后两分钟。”医生摇摇头。
  再说下去,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北,你还记得吗。”他哑着声音,断断续续在说最后一件事情,“高考前有人趁停电给你送情书,你还扯了人家小姑娘一颗扣子。”
  “你要准备什么时候还。”
  祁司北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见他又走回到了陈冬雄别墅里的那间漆黑地下室。他打开手机手电筒,走回深渊。
  手电筒光亮里,白墙上,门上,都是斑斑点点的血迹,几十年如一日鲜红。
  是小时候的他,用指尖一下一下拼命划出来的。
  只有疼痛能让人清醒。
  那些绝望噩梦的尽头,莫名其妙是那枚蝴蝶袖扣。
  病床上的人很轻很轻笑了一下。
  很荒唐的一个梦。
  谈灼舟看到了。
  整个人不管不顾一下子瘫坐在病床地上,平日里什么洁癖都抛之脑后了。
  多年后,陈冬雄失去了所有资产和往日辉煌的一切。
  在宜城医院里意识不清,还知道那只手死死拽着他不肯放。
  力气大到几个护士冲上来帮忙,才掰开那只手。
  祁司北挣脱得踉跄了一下,扶着窗台站稳,笑得轻蔑讥讽。
  只有他知道他想说什么。
  是要拉他一起下地狱。
  可是这一次,他会好好活的。
  -
  三月份的南方,一下雨,连绵阴郁。
  夜空旧得像一层灰尘
  林雨娇见他一直不说话,还以为他生气了。
  硬着头皮又问了一遍:“你怎么回来了。”
  她不知道怎么哄人。
  昏雨站着里的人,被她喊得回过神。
  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收了脸上所有落寞和痛苦。
  这一路的痛雨他只字不提。
  只是盯着她那双潮湿清冷的眼睛,肆意扯了扯唇角。
  “因为想见你。”
  “很想。”雨水顺着冲锋衣长袖流下来,“很想。”
  “我没生气。”顺带一眼就看穿了她之前的欲言又止,低头笑得肆意,“也不用你哄。”
  “我自己会哄。”
  一只手插兜,另一只手懒懒从背后拎出来一束白玫瑰。
  在雨水里那样鲜艳。
  林雨娇发懵接过花,白色的花瓣跟她今天这一身藕粉职业装很搭。往街上走了几步。
  回头,看见他两手空空站在雨地里。
  重新走回去,冷白纤细的手,没来由搭在他的手腕上。
  “回家。”
  冬天的夜晚,冷得喘不过气来。
  祁司北没使什么劲,散漫任由她牵着往前走。
  冷风吹得有点睁不开眼。
  长发被细雨打湿,手里的花隔着西装裙,紧贴着心脏。她不知道,在她的手掌下。
  是他曾经不堪承受命运干过错事,留下过痕迹的地方。
  也是脉搏重新开始跳动的位置。
  第37章 butterfly
  chapter37
  路灯把上禾路的春夜,晒得发白发烫。
  再滚烫的光,穿过老居民楼破败剥落的窗花,幽蓝晃动在窄小的浴室里。
  也变成了冷太阳。
  林雨娇拖鞋踩在一片湿漉里,在洗澡。
  头顶的灯早就坏了。昏暗的水声,混着沐浴露泡沫哗啦啦冲下漆黑下水口。
  扔在洗漱台上的手机屏幕明明灭灭。先是几个未接电话,再是一条条闪过的短信。
  她擦干了手,轻拿起手机。
  蹲在冷水里,一条条把那些不堪入目的短信删除。
  李奉每次一喝多,或者在厂子里受了什么刺激。就会疯狂想方设法想找她。
  这些年来换过的号码,一个接着一个,如同水沟里的飞蝇怎么驱散也没办法。
  【我来舟川找你】
  删到最后后一条,手机颤抖了一下。
  头顶花洒没关。时好时坏的热水器响了几下,温水的水温急剧下降,冷雨一样砸落下来。
  她在冷水里埋下头。要逃到哪里,才能不被找到。
  水洒在手机屏幕上。屏幕触控失灵。
  指间不小心触碰点开推送的同城新闻。
  手机屏幕瞬间变成一片雪白,打开了新闻弹窗,覆盖了那些短信。
  是一篇娱乐文稿。
  路灯光透过湿透了的浴室窗帘,落在手机屏幕上。
  把新闻发的照片上,祁司北那张戴着墨镜的脸,亮得张扬热烈。
  修长的指间握着有报社logo的话筒,低头凑上去对着镜头笑。
  水滴不断落下。林雨娇站起来,拿睡衣的长袖,一点点擦干水汽弥漫的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