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那时他还年轻,一腔柔软炙热,不像如今这般麻木不仁。
  以至梦魇,后来缠了他许多年。
  一度让他痛苦万分,怀疑很多事情。
  而今倒是懒得再怀疑了。
  日子久了,发现那些人的怨的,本质都是他的“表里不一”。
  他以前喜欢一个人时,总是情不自禁太舔,以至于看起来往往无可救药地一往情深。而当那些人想要狠狠将他物尽其用,却陡然发现他私底下其实始终留有一分清醒时,就会怨恨他。
  他过去的所有“喜欢”,统统成了欺骗、虚伪、罪大恶极。
  但其实,在这世上,漂亮的人,可爱的人,很多都可以清醒自持,照样有人追捧、受到优待。
  唯有他会被记恨。
  说明了什么?他们觉得他不配。
  不配被平等对待,就只配感恩戴德、乖乖被骗,将拥有的一切交出来,然后死掉倍受怀念。
  着实荒谬。
  也真的好累。
  ……
  过几天,慕广寒百无聊赖,去给几位早登极乐的旧爱烧了点纸钱。
  没有图心安的意思,只是试一试,看看有些人能不能乖乖拿钱走。
  他烧的时候,楚丹樨一直心疼地看着他。
  “阿寒……你别,别为那种人自苦,不值得。”
  慕广寒笑笑。
  他还真不是自苦。
  因为他确实已经仁至义尽了,不然要他怎么办?
  顾念旧情,任人要挟?让傅朱赢好好活着,待他有朝一日对方污他通敌西凉、将他与纪散宜的关系昭告天下?
  还是不杀他,但为了让他彻底闭嘴,毒哑他,挑断手筋脚筋?
  已说过让他走了,是他自己不走。
  其实死了有时候也解脱,总好过另一些人,想死死不掉、想活又活不成。
  ……
  慕广寒是真的不难过。
  却不知怎么回事。那日纸没烧完,自己先吐血昏倒了。
  这次梦里,倒是没有梦魇,荀青尾来找他。
  慕广寒:“……”
  他望向梦里一片白茫茫的雪地,“我是又死了吗?”
  荀青尾叹气:“没,这是梦。但散宜有些担心你,让吾来看看你。你近来,似乎不是太好。”
  小狐狸有老婆,日常守男德。
  虽然心疼主人,也不能伸手抱抱他。每每此刻,他就自己团成一团,成了一只火红的毛团狐狸,圆润地滚过去给月华城主撸。
  慕广寒各种揉毛团:“我没事。”
  “只是……”
  只是怀念年轻时,一腔热忱,义无反顾。
  哪怕一次又一次的残酷现实都在告诉他够了,这辈子就这样了,不必再奢求,不要再尝试。还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总能撑到最后。
  可最近,却是真的有些累了。
  “也许,身为祭品,就该好好做一个祭品。”
  接受命运,放弃挣扎。
  回月华城,混吃等死。无需一定要在既定的命运里挣扎做出点什么,又或者努力扒拉一丝丝可能并无意义的甜。
  第30章
  话虽如此。
  慕广寒病恹恹地厌了几天的世,各种乱七八糟的没劲想法。却在某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又好了。
  许是太阳透过窗子照在手心,暖洋洋的,让他恍恍惚惚、百无聊赖、翻来覆去、又饶有兴趣地捕捉了一会儿,心情不错。
  又也许是小小少主端了碧玉清粥来看他,九岁的男孩粉妆玉琢,声音嫩笋一般俏生生,鲜活可爱至极。
  他好像历来如此。
  每回想要算了,又总能找到理由让自己重新觉得人生在世……也还凑合。
  邵明月一双眼睛清透认真,白瓷碗里热气腾腾的粥搅啊搅:“师父父,多吃一点才能好得快,我喂你,我吹,我吹,来,啊——”
  慕广寒垂眸,一口软糯吞下去。
  暖阳照着后背,胃里也很是熨帖。
  日子总体不怎么甜,但偶尔一些细碎温情,又很入心。
  一会儿,洛州少主邵霄凌大步流星,也跟着进来了。他本来在西凉关了几天饿瘦了一些,这下回营几日大鱼大肉,很快又吃回了曾经的容姿俊朗、意气风发。
  此刻,他兴冲冲抱着个托盘,上面琳琅摆放许多衣饰物件。
  然而一进屋看见慕广寒,立即就是一个大大的皱眉,拨浪鼓一样摇头:“不行不行,阿寒,你这副模样得好好地在这多住两天养一养,才好回去见南栀!”
  西凉的鹰都跟着军队撤走了,洛州的信鸽也总算能飞来。
  前几日,洛南栀安顿好了池城外的城防,已先一步回了州府安沐城。昨日,慕广寒还接到了他的亲笔信。
  洛南栀的书信一如既往素雅的信纸,优美的笔迹,栀子花的幽香,“于府邸恭候月华城主”。
  邵霄凌:“我啊,虽与南栀从小一同长大,知他从不以貌取人……”
  但不在乎样貌,也得有个限度。
  邵霄凌伸手,捏过慕广寒的脸,几乎贴着鼻子,皱眉上上下下瞅啊瞅。
  偷偷替他愁。
  回想初见之时,月华城主虽一半毁容,好歹剩下半张脸还可以一看。
  可自打连着两次月圆之夜发病之后,他这毒纹久久不退、整张脸都斑斑驳驳的模样就变得越来越久。上次倒还好,五六天就褪得差不多,这次却是已经五六天过去了基本没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