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今夜与椿的相遇打破他对自己的诅咒。
  她柔弱到轻轻一推就会碎掉,一场小小风寒就能让她长眠,他对一个他完全不了解的人一见倾心了。
  与她相遇也是因为家中又让他去面见贵女,索性他就直接出走了。路上嗅出咒灵的气息,本着顺手袚除的念头,他瞬移上山,望见茫茫风雪中,咒灵腹中有一具未能消化完的人类骸骨,它嘶吼着冲向站在风雪中的那人。
  他的世界中只能望见她一抹沉色。
  她是比椿花的花瓣还脆弱的人,身上华贵的衣衫彰显她也在柔弱贵女行列。她仅是平和地拔刀,剑招粗暴至极,咒灵被砍成无数段还能愈合,她的刀锋却避开霜雪,没将它们切成飞屑。
  如果她拿的是咒具,出刀的瞬间,咒灵就会被袚除。她展现的力量远超这具躯体。
  但五条莲的心跳仍在诡异地加速,甚至快到心脏隐隐作痛——这并不是因为她的力量。
  杀咒灵她粗暴到极致,却会对冰冷的霜雪留情。
  直到她将刀尖对准他时,眉眼蹙起望他,刀光照亮她冷淡的脸,玉簪挽起的发松散,裙角翻飞。他的心克制不住地快要蹦出身体。
  想将她藏起来的念头油然而生,白布下的双眼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要不是确认她身上没有咒力,他都要以为她对他下了诅咒。眼下,下诅咒的人变成了他自己。对她表明心迹的每一句话都是对她最为扭曲的诅咒。
  五条莲抽出她挽发的玉簪,一头雾般的浅灰长发凌乱地散开,发间带着淡淡的柠香,苦涩中透甜。
  她的眉心微蹙,他伸出指尖抚上去时,忽而听到她双唇间说了什么。他的指尖一顿,咒术师的五感让他听清了。
  “悟。”
  是属于男人的名字。
  五条莲垂下霜睫,掌心玉簪攥紧,他笑吟吟道:“不对哦椿,我叫莲。”
  不是悟,是莲。
  从她口中听到的应该是他的名字。
  “椿和莲一听就是天作之合嘛……”
  他喃喃自语着偏过头,望向帘外白茫茫的大雪。
  彼时他只想让这场雪覆盖掉“悟”在她心里的存在,“莲”才是该镌刻在她心里的名字。
  他是后来者也没关系,她的心之所向只能是他。
  翌日。
  暴雪在半夜便停了,清晨时,山下的村民抄着铁铲将封山的雪推开,清出一条道路来。继国缘一驾着马车往下一座山赶去。
  夜椿是自然醒的,全身暖暖的,好像被一个火炉包围。
  她的思绪迟了几秒回归,抬头撞到一个硬邦邦的物体,定睛一看是白发青年的下巴。他懒懒睁开双眼,声音散漫,“醒了?”
  她下意识蹙眉,这才发觉她身上披着的是他的羽织,被他抱坐于他的腿上。
  “你一直抱着我吗?”
  刚问出口,她就后悔了。
  随即有些别扭地要从他身上下来,臀部刚挪动,腰背抵上一处火热。她瞬间僵住,脑中一片空白。
  好歹她活了几百年,阅风俗漫无数,不至于连那个东西是什么都不清楚。
  一只手忽然揉了揉她的发顶,五条莲的声音飘来耳畔。他从后方抱了她几秒,在她发间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我一会就跟上来。”
  他轻轻扔下这句话,瞬移离开了马车。夜椿在风里凌乱的脑子终于捡了回来,她缓缓坐下,身上的每一处还残留他的气息和温度。
  车帘忽然被人掀开,继国缘一望见少女似是在发愣,雪腮泛红。
  “椿,好些了吗?”他问。
  夜椿颔首笑道:“多谢缘一。”
  继国缘一抿了抿唇,有些迟疑地问:“椿,真的打算和五条莲成婚吗?”
  夜椿扑哧一声笑出来,“怎么可能,他只是在闹着玩而已。再说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死,拖累活着的人不好吧?”
  “……”继国缘一沉默了。
  他看得出五条莲并不是闹着玩。高傲的人只向她低下了头,眼中只能容下她的存在。这种感情怎么会不是认真的呢?
  只是她明显在回避这个问题。
  轻描淡写地就能将“死”字说出口,仿佛没有东西能留住她。
  产屋敷给他的传信也是,必要时刻让他舍弃她。
  继国缘一想到这,认真道:“椿,在这停下吧。离开产屋敷家,好好活着,和五条莲去哪都好,鬼杀队的使命会代代相传……你走吧。”
  夜椿一怔。
  很快她就想通了缘一的意思。
  他以为她是因为产屋敷家身上的诅咒才回避五条莲。可他不知道的是,真正的产屋敷椿早已死去。
  此时这具人类躯壳中住着的只是一个不存在的神。
  “缘一,鬼会在我们这一代终结的,产屋敷家的诅咒也会由我们来解除。”她道,“至于你说的让我和五条莲离开,我会考虑的。不用担心我啦。继续往前吧,五条莲说他一会儿会来的。”她笑眯眯道。
  继国缘一点点头,“我尊重椿的决定。”
  他说完转身掀开车帘,屈腿坐在车外。
  夜椿则缩回了角落,从袖子里拿出手机,透过漆黑的屏幕看到她此时的模样——人类皮囊底下,她眉心的金色神印接近黯淡。
  打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目光定在《信徒养成游戏》。
  她现在不能使用神力,也就无法进入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