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他喊先生时语调拖的比较长,嗓音有些黏,我一下就听出了其中的戏谑意味。
  “没有。”我说,“但是未成年也是可以打工的。”
  “我知道。我只是好奇,你不会喝酒吗?”
  “没喝过。”
  “咦。”太宰治托着下巴,“那来酒吧难道是因为缺钱吗?”
  “也不算吧,您可以当成是体验生活。”
  我合理怀疑今天是不是没人和他一起来,所以太宰治只能无聊的找我唠嗑。
  但我毕竟是个合格的打工人,秉持着要使客人获得满意的服务的理念,和他聊得还算不错。
  “真有趣。”他裸露的左眼微弯,暗黄的灯光照着沉寂的鸢色眼眸,光影从肩处切割开,“我叫太宰治。”
  “我听说过您。”
  他的眼睛亮了亮,对我的回答表露出了期待:“嗯?”
  “您是横滨地方论坛的有名人物,港口黑手党的太宰治先生。”
  横滨论坛最负盛名的人物,太宰治。
  无数楼主发帖今天在哪里哪里遇见了太宰先生,下面跟帖的都一片的或羡慕或哀嚎。
  他一愣,然后就笑了:“噗。”
  “真有意思。”太宰治喝了口黑麦威士忌,嘴角挂着温和的笑,“那么这位未成年的酒保先生,我能不能请问一下你的名字呢?”
  我:“……”
  天知道为什么我从太宰治的话语中听出了一种诱拐的感觉。
  “名字?”
  “是的。”
  完整的真名是不可能说的。
  我那么多马甲就没有哪个用的是全名,要么像在manhasset一样,从完整名字里摘一个或字,要么就像在横滨出版社一样,自己随便编一个。
  马甲做的事情,和我枝川或没有关系。
  我之前马甲的名字都是编的,什么一森二森三森四条五条六条七海八海九海,跟工厂流水线生产编号似的。
  但随之产生的问题就是,有时候别人叫我的假名我会反应不过来。而且我也意识到取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假名确实没太大必要,但是用全名又不怎么让人安心,所以干脆就改成从名字里摘个或字了。
  枝川或。
  用或是最方便的。
  因为真的会有很多人会叫我或。
  “aru。”我说。
  “aru?”
  太宰治低头,纤细的手指在吧台的木制桌面上一点点描出了“ある”的字样。
  “是这个吧?ある,或。”
  “是的。”
  “或。”他伸手,“很高兴认识你,或君。”
  呈现在我视野中的那只手骨节分明,在灯光的晕染下显现出微黄色,腕处覆着绷带,一路延伸向肘部,原本的白色也被染成了微黄。
  那只手看上去不怎么有力,脆弱的仿佛一折即断,但我知道实际远没有那么简单。
  “我的荣幸,太宰先生。”
  贴合的刹那,我触摸到了一阵凉意,似乎是黑麦威士忌的温度。
  “或君经常来这间酒吧吗?”
  “没有,我兼职的时间其实挺短的。”我边擦拭着玻璃器具边回答太宰治的问题,“我是前不久才来兼职的,到现在也只来过几次而已。”
  他笑眯眯地接话:“在这稀少的几次中就有两次都遇见我了吗?真有缘分啊,或君。”
  我的思维很轻易就被他带了过去,稍微想了想,觉得太宰治说得还挺有道理的:“太宰先生这么一说,好像是挺有缘分的。……不过说起来,我有个问题想问您。”
  “什么?”
  我停止了手上的动作,问道:“太宰先生为什么会记得我?除了今天,我们也只在上次见过一面,应该没什么人会对一个一面之缘的酒保有印象。只是因为我问了您有没有成年吗?”
  “那只能算一个原因。”太宰治竖起食指,又缓缓伸出第二根手指,“还有一点。”
  “?”
  他四指收拢,手腕非常灵巧地转了个弯,仅剩的食指指尖朝向我。
  “因为或君的眼睛哦。”太宰治说着,双手撑着柜台往前靠近我了些。
  在一瞬间,我想起了去年的四月。
  我在东京的车站和真希碰面然后后随她回高专第一次见五条老师时,他也是这样突然凑近我。
  那时我没来得及躲开,但是眼下的我下意识退后了半步。
  回过神来的目光落在太宰治眉眼之眼,他微微笑着,说着和春日四月樱花纷飞之时五条老师相近的台词:“是蓝色的吧。”
  “确实是蓝色,但太宰先生你这样突然靠近会有些吓人的。”
  “抱歉抱歉,灯光太暗了。”他挥了挥手,道歉的话念得心不在焉,“或君的眼睛很独特,所以和你对视的那一瞬间我就记起来了。”
  “原来如此。”
  虽然我说着原来如此,但我其实也没有特别明白我的眼睛独特在哪里。
  在我看来,真要说眼睛独特还得是五条老师。
  他的眼睛与我同为蓝色系,但是色调偏浅,一眼望进去,就仿佛是在看无尽向远方延伸的天空。
  用艺术一点的话来说,就是非常有层次感。
  ****
  如果非要太宰治解释为什么要说枝川或眼睛独特,那太宰治可能会拿横滨港口的海浪举例。
  太宰治其实一开始不太确定枝川或的瞳色,酒吧吧台上方打下的灯光是微弱的黄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