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您快点走吧,”李福康擦了擦额前的汗,“别叫人看见了,也千万别往外说啊!”
  圣心难测,既然是陛下的旨意,就只得遵循。
  只是李福康实在不敢想,这事若是让百官知道,会有何等后果。
  那可是龙椅啊……
  象征着最至高无上的皇权,是天子御座,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取下上面的宝石,另送他人?
  李福康一路走,都颤颤巍巍的。
  不管了,为了陛下自当肝脑涂地,只要这位小公子不往外说,及时再挑别的宝石补上,他人也不一定知晓此事。
  东方微明,一群宽袍博带的太学生仍在抗议。
  自从下了那道荒唐旨意后,他们就坚决不走,要求陛下收回成命,而陛下也不赶人,淡漠地说由他们吧,饿死就好了。
  李福康没敢招摇,带着雪沛顺着后面的连廊经过,想着赶紧给人送出这是非之地。
  可吵闹声还是传来。
  “胡太傅若是被折辱了,我第一个撞死在那龙蟠柱上!”
  “读圣人书,学圣人言,你我不就是为了今日?”
  雪沛的脚步慢下了,扭脸看向李福康:“公公,这些人是谁呀?”
  李福康干巴巴地笑了下,为难道:“这些是……”
  一道沙哑的声音传来。
  “罢了,老朽这条命死不足惜,只是实在不忍看陛下误入歧途……葬送我大齐江山啊!”
  一语言毕,又是一阵愤怒的哭号。
  夹杂着无数的“太傅”“万万不可”声中,一位年轻点的文官激动地站起,摔了笏板。
  “陛下这样做,不嫌丢人吗?”
  李福康步子一顿。
  这话,就有些大逆不道了。
  “天地君亲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胡太傅呕心沥血这么多年,竟被如此侮辱,我咽不下这口气!当初若不是胡太傅,我还不知道在哪个山坳坳里呢!”
  顿时群情激昂。
  “就是,胡太傅是文坛领袖!”
  “再造恩师!”
  “幸得拜入胡太傅门下,我辈三生有幸,在祖上修来的福气……”
  坐在众人最前方的老人叹了口气,缓缓地捋了一把胡子,摇头道:“罢了,陛下到底年轻,只是书可以再读,若是心思不纯可就……”
  “老爷爷?”
  一道清脆的声音出现,很陌生,在乱糟糟背景里格外突兀。
  胡太傅动作停下,眯起眼睛看过去。
  一个脸生的漂亮少年蹲在面前,皮肤白皙,眼角有些钝,就显得眼睛很圆,眸光明润。
  他笑吟吟地开口:“和亲的话,那肯定要把人送去敌国,送谁好呢?似乎大家都不乐意。”
  “人又没有高低贵贱,既然如此轻信他国的要求,觉得小小的和亲能换来边境平和,那为何不以身作则,为何轮到自己,才叫痛呢?说心思不纯的话,我看,为了私利而罔顾国事的人,才是最丢人的。”
  人群静了刹那。
  远远的,李福康慌慌张张跑来,满头大汗。
  亲娘啊,他一个没留神,怎么让人跑了出去?
  长翅膀了吗,蹿这样快!
  反应过来后,那个年轻人立刻开口:“放屁,你懂什么?仅仅是和亲而已,能换数十年的休战……再说了,陛下这就是故意折辱胡太傅!”
  雪沛赞许地点头:“对啊,所以大家不是都明白吗?”
  殿前的玉兰树被风吹动,枝桠微晃。
  “对了!”
  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认真地看向面前脸色铁青的老人。
  “那个德高望重两袖清风,满腹经纶,为百姓呕心沥血的胡太傅,在哪儿来着呀?”
  第16章 小贼,你这是想谋财害命……
  还是那个年轻人率先反应过来,站起来,指着雪沛破口大骂。
  “你什么意思?血口喷人!”
  雪沛愣住:“我怎么了?”
  不都说胡太傅高风亮节,满腹经纶吗,他问一句而已,干嘛这样大的火气。
  可白胡子老头似乎很生气的样子:“黄口小儿,也配在我面前撒野?”
  雪沛“哦”了一声,笃定地点点头:“明白了,你说话这么阴阳怪气,你肯定不是胡太傅。”
  说完,他就完全不会后面的哗然,转身朝外走去。
  “好了,”
  雪沛笑意盈盈:“还请公公带路。”
  李福康张了张嘴,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好,公子请随我来。”
  玉兰花开得正好,他走在前面引路,穿过春风淡淡的清香,抄手连廊上攀着紫藤,此时还未到开花的时节,雪沛伸手拨起垂下的枝条:“公公,你在笑什么呀?”
  李福康欠着身子:“奴婢高兴。”
  他恭敬地站在原地,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雪沛,对方身上揣着刚从龙椅上取下的宝石,那物件世所罕见,价值连城,陛下竟这般轻易赏赐了去。
  可也未安排人看守陪同。
  李福康叹了口气。
  朱红色的大门尽显巍峨庄严,雪沛踏进市井人间,背后是沉默肃穆的皇宫,前方是贩夫走卒的热闹叫卖,他突然心有所感,转身,回头看了一眼。
  李福康手持拂尘,矮胖的身影佝偻在绛色衣袍内,像是蒙上了几十年的灰烬,冲他微笑。
  “公子,路上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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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