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他瞪眼听着身后的惨叫与怒号,直到风流钻进眼睛,顺着眼角落下凉意。
  渊水关告破的消息很快传到岳州王府。赵含光与一众水师军官正聚在勤务堂,密议调军北上的路线与粮草,听闻此信,愣是一时之间俱都哑口无言。
  王征手下不过一帮靠打劫商船讨生活的水贼,岳州护府王军谁人将他们放在眼里过。李裕在云梦七薮藏兵数万,养精蓄锐就等北上名都给予雷霆一击,怎么能叫水贼破了渊水关,杀入岳州城来捣了后方?
  何况是在这个与天争时的紧要关头!
  “渊水关守将是谁?!干什么吃的给他三千人都守不住!”
  堂上众将愤怒声讨,郑亭却缩着默然不语,不知在想什么神游天外。
  那厢赵含光却眉头紧锁,忽然拍案道:“不好!洞玄观!”
  第191章 谢励
  洞玄观乃郢王李裕日常清修的所在,位于鳌山之巅。于此夜里,鳌山前路已淹没在泥泞中,难以行进。洪涝泛滥,方圆十里的百姓都在逃难,举目四望不见灯火。数十名府兵护送赵含光到得鳌山下,但见山中黑寂,妖风摧折林木,泥流裹挟碎石而下。
  “赵参知,这路怕是不好走,要在这时节进山么?”
  赵含光顶着斗笠下马。他亦知道山上有泥流,山下有匪兵,此时上山只怕进去容易出来难。谁也不曾料到渊水关败得如此突兀,在王征的贼匪抢进来之前,他必须去一趟洞玄观,拿到李裕留下来的东西。无论那是锦囊妙计,还是后手托付。
  郑亭打马上前,落地撑起漳绒披风,在赵含光身前挡风:“参知,太危险了,让我陪你进山吧。郑亭别无他用,定会护得参知平安。”
  赵含光狂风里与他对视,片刻后大声道:“好罢,郑亭,世子在你眼皮子底下又溜了,我现在再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郑亭脸色发白。二人提着琉璃灯相携钻入深林。
  洞玄观本是山间清幽净修之所,先是大旱干死了林木,又逢雨潦冲走石瓦,处处破败触目惊心,竟显得像个妖怪洞府。大风吹落了半扇门,院里一星光火也没有,让人怀疑观里的道士是否已经离开避难去了。
  郑亭护着赵含光入内,渡廊下总算有了安歇处,目视观中,唯一株死去的槐树遗骸仍在坚挺。
  郑亭问:“王爷的意思,果真是让我们如有疑问,就来洞玄观?”
  赵含光道:“观里原来的住持道长身后,应当还有一位挂单的看院,莫非是随众避难去了?”
  正说着,转过渡廊,忽然眼前的黑暗里出现一点幽光。二人俱是骇了一跳,郑亭挡在赵含观身前,以为是见鬼了,此时此地此情此景,的确分外不详。
  然而那光只是一盏风灯。提灯的道人郑亭认得,正是此前洞玄观的看院。
  看院所居的倒座房就在山门侧旁。赵含光与郑亭进入渡廊后,他就端着灯在尽头候着,冷不丁吓了二人一身冷汗。
  “道长,”赵含光作揖道,“我二人来自郢王府,在下是岳州参知赵含光,这位是……”
  话未说完,看院道:“王府来的人,须得有王爷手谕。”
  赵含光一听这话,便知来对了。顺势从怀中取出前番甘州的来信:“手谕没有,只有一封王爷的亲笔书信。不知可否为凭证?”
  看院看过后归还,点点头,端着灯示意他们跟来。
  就在院落里那株死槐旁,靠着一把早已准备好的铁锹。郑亭与赵含光对视一眼,起锹掘土,于树根下抛出一个深坑,继而郑亭感觉触碰到了某个硬物。那树根下竟然有座暗门,郑亭卖力挖掘,流了满头汗水总算将那暗门刨出来。
  看院却并不说明此处树底暗室的来由,只是推门而入。
  风灯微弱地照亮暗室轮廓,原来是处藏书室,中央摆放一只旧蒲团,空气里充满了潮湿的霉灰。看院点燃壁灯,将旧蒲团破开,从中取出一只方匣交给赵含光。
  赵含光打开方匣,掀起层层绢帛、绒衬,匣中现出一枚玉璜,光泽莹润犹如双手掬起的清泉,明亮而通透,在这昏沉的暗室里熠熠生辉。郑亭在赵含光的示意下举起玉璜对着壁灯光晕一照——
  “日、月、重、光”
  壁灯透过玉璜,在地面青砖上落下四个字。
  “传世玉璧……”郑亭喃喃。传说中皇家号令三军的信物玉璧,以天赐陨玉所造,神曜皇帝亲笔撰书“星辰垂耀日月重光”八字,在孝宗朝时下落不明。此物如今就在郑亭手中,郑亭两手不易察觉地发抖。
  赵含光却很镇定,让郑亭将玉璜放回匣中收好,向角落里不出声的看院道谢。洞玄观为王爷密府,善见道人在世时,既为王爷修行之师,又能替他保藏传世玉璧,看来二人之间的信任非比寻常。
  出得暗室,看院一言不发,又顶着狂风将土填回树根底下。郑亭心里总觉得违和,洞玄观里为何藏着这样一件密室?若只为藏书,何必以土埋之?不过,道观的诡秘之处实在太多了,当初善见住持暴毙,狄飞白从观中接回王爷,亦对此间发生的事讳莫如深,郑亭不敢多想。
  他二人携了玉璜匣子告辞,将深山古观抛在身后。
  大风稍歇,夜雨欲来。郑亭提着琉璃灯照亮脚下,赵含光护匣落后半步,抱着李裕留下的匣子像抱着定海神针。皇室中人认定此物为正统,玉璧在天命就在。此时名都无天子,若能凭传世玉璧重新召集群臣、号令王师,纵使李初班师回朝也有底气与之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