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说到这里,他又板起脸叮嘱:“你以后也是在御前行走的人,嘴巴上也得把把门儿,别说话不过脑子。陛下赏多赏少,都是恩典,你要感恩戴德,铭记于心。”
  小顺子连忙应了。
  又听吕坚顺口一问:“陛下让你今后留在慕姑娘身边儿伺候了?”
  说到这儿,小顺子又挺了挺腰板,点头称是,又将皇上说若慕姑娘笑了,今后还有赏的事说了。
  吕坚看他一眼,笑道:“你小子还挺有福气。慕姑娘可是尊大佛,你抱稳了,日后不愁没有青云直上的时候。”
  这话也不消他说,宫里伺候的人,最不缺的就是眼力。自慕姑娘入宫的这些天以来,皇帝的表现,众人都有目共睹。别的都不说,就说陛下是个最严肃最讲体统的人,在澄心堂这种处理政务、日常起居的地方,何尝让女人留夜过,就连贵妃进澄心堂都要请示呢。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慕姑娘在陛下眼中,就是与众不同。她何止是大佛,简直是个香饽饽,将来只怕有大造化,位登中宫也说不准。
  眼下大家都挤破头地想进西暖阁伺候,是以吕坚说小顺子有福气,这话可半点儿没说错。
  小顺子把腰杆一挺,笑着说:“放心罢,干爹,以后慕姑娘就是我活祖宗了,我一定小心伺候她。”
  第23章 噩梦
  一封奏折批阅完,姬珩揉了揉因长期伏案而酸痛的后颈,瞥了眼角落里的西洋金自鸣钟,时针已指向十一点。
  这不是他睡觉的点儿,按照往常,他要批折子到丑牌时分才会入室安歇,可今晚不知怎么的,心浮气躁,耳畔总是回响着小顺子形容慕婉瑛笑起来的那些话。
  她笑了吗?
  自己好像很少看见她笑,她在他面前,总是一副惴惴不安的紧张样子,要么就是哭泣的面容,唯一一次见到她笑,便是那次她初入宫走迷了路,站在桃花树下,抬首向他笑着道谢。
  一张笑脸缓缓地浮现在眼前。
  小顺子形容那是“天仙下凡”“观音娘娘现世”,可姬珩知道,那是世间所有词汇都无法形容的清丽动人。
  那是生平头一次,他尝到了喉咙发渴的滋味,迫切地想拥有,不顾一切也要得到。
  “吕坚。”他唤来人,喉结滚了滚,“人呢?”
  吕坚垂手在桌前侍立,早已习惯了皇帝一日几次询问慕姑娘的情况,极为流畅地答道:“回陛下的话,慕姑娘晚间用了一碗羹汤,现在已经睡下了。”
  姬珩点点头,搁下笔起身。
  “走罢,去看看她。”
  西暖阁里安宁静谧,床头亮着一盏琉璃灯,这灯整晚不灭,照得整间屋子四壁雪亮。
  一个守夜的丫头坐在床边脚踏上,脑袋正一点一点地打着盹儿,忽地一个激灵,睁开眼,只见皇帝悄没声儿地立在跟前,吓得立即就要行礼问安,却见皇帝竖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摆摆手,示意她下去。
  宫女垂着头,轻手轻脚地出了暖阁。
  姬珩先没动,立定站着看了看,只见烛光幽微,鲛绡帐上朦胧地映出一个人影来,体态婀娜,似雾中的远山。
  他走上前,撩开帐子,一股子清甜梨香飘过来,令人醉魂酥骨。床上的人卧在被衾内,满头青丝散于枕畔,静静合目而睡,然而眉心却浅浅皱着,似做了什么噩梦。
  姬珩不自觉伸出手去,想替她揉散那纠成一团的眉头。
  婉瑛又做了噩梦。
  梦里,她回到了那间黑漆漆的屋子,面前站着萧绍荣。
  他的左胸挖空一个大洞,双手捧着一颗血淋淋、还在跳动的心脏,七窍流血,脸上也是血泪如珠。他将心捧到她眼前,目光幽幽地说:“瑛娘,这是我的心,我将它挖出来,送给你。”
  婉瑛在梦里也哭得梨花带雨:“别挖,挖出来你就死了……”
  “说得也是。”
  萧绍荣一改深情面容,眼神阴狠冷酷,似索命的阎罗,向她直直地伸出两臂。
  “我死了,你也别想活。”
  僵直的手指扣上纤细的脖颈,如折断一根花茎那样轻易,婉瑛立即感到了窒息,双腿乱蹬,用力喘息,就在这时,她隐隐听见了呼喊,猛地一睁眼,就见一只巨大的手朝自己探来。
  “啊啊啊啊啊——”
  婉瑛吓得大声尖叫,人也缩到了床榻角落。
  “别怕,是朕。”
  帐子里烛火大亮,照亮皇帝一张写满担忧的脸,他的手中擎着那盏琉璃灯。
  婉瑛的恐惧并未因他的出现而消减,小脸愈发苍白,抱紧双膝发抖。
  姬珩的语调不易察觉地放轻柔:“做了什么噩梦?”
  婉瑛依然颤抖着,姬珩见她只穿着一袭单薄寝衣,担心她冷,想替她将被子盖上。
  刚伸出手,婉瑛身子剧烈一颤,非常明显地避开了他。
  姬珩的手停滞在半空,片刻后,他收回手,似是自嘲地低笑一声:“罢了,你既不愿意,朕也不愿做那勉强人的勾当。”
  听到这句话,一直低着头的婉瑛骤然抬起头,死气沉沉的眸中迸射出亮光,似整个人重新活过来一般。
  她满怀希冀地问:“可以送我出宫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