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颜知坐在一旁翻看薛王前几日的课业。
  薛王恰似一张白纸,长成一个怎样的君王,便全看幼时如何教导。
  不得不说,赵珩选的五位讲学士各有本事,面面俱到,从文学修养到权谋兵法,几乎涵盖了一个帝王需要学的所有领域。
  历朝历代对于储君的培养一向是重中之重。
  长乐宫从吃穿用度到奴才宫婢,就像一个专为培养未来的帝王而存在的器皿。
  听说赵珩自幼便在长乐宫长大,按说他成长的环境和现在的薛王是一样的,却也不知是怎么被养成了那个样子。
  不对。颜知忽然想到,赵珩在人前也是温煦和善又触不可及的一国之君,说明在长乐宫他也好好的给自己刷了一层伪装的漆,可漆终归只是表象,难改他出生时便带出来的恶。
  那些翰林与学士们一定教会了他善恶,所以赵珩知善恶,却不改骨子里冷漠嗜杀的本性。
  如果说薛王殿下是一张白纸,那赵珩他……只怕出生时就是从里黑透到外的一块墨了。
  什么也改不了他,谁碰到他谁倒霉。
  近墨者黑……
  颜知静静看向一边低着头努力温书的薛王,心想,趁还来得及,趁还有时间,自己得尽快为这位小殿下找一个真正的太傅了。
  这时,薛王抬头偷瞄了他一眼,两道视线就这么撞上。
  薛王隐隐觉得,今日的先生看上去很悲伤,比往日更显得疲惫,所以才多打量了几回。
  如此视线相交,也不尴尬,只索性拿孩童脆生生的嗓音问:“先生在想什么?”
  颜知并不隐瞒,道:“……在想殿下需要一位怎样的太傅。”
  薛王着急了,将书一合:“先生是不愿意继续来长乐宫了?是珏儿做错了什么,让先生不高兴了?”
  “并非如此,实在是微臣才疏学浅,难当大任。殿下需要的太傅,应当是……”
  “没有什么应当是!”薛王打断道,他对颜知还没有如此失礼过,可见是焦急透了,“珏儿只想要您,先生可是珏儿找父皇求来的!”
  颜知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这又是赵珩在那想一出是一出的折腾自己罢了,却不想源头在这。
  “承蒙殿下厚爱……”颜知严肃了表情,说道,“可是文武百官也好,贩夫走卒也罢,都是各有所长,各司其职。太傅一职,臣并不是合适的人选,殿下图一时欢喜,便向陛下索要,哪里是想要一个太傅,只是拿微臣当一个物件了。”
  薛王只是想同他亲近,从没想到过这一层,急忙摇头想要辩驳:“不是的……珏儿从没有当先生是物件……”
  太监们看薛王急得红了眼眶,却也不敢呵斥颜知,在旁进退两难。为首的李用更是双眼干瞪着颜知,指望他少说两句。
  颜知倒不是要在这问责这个孩子。
  皇宫中的成长环境如此,七岁的孩子习惯了对宫女奴才们呼来唤去,哪里会当人是人?
  所以,他才会仅凭个人好恶,拿人当摆件,想要就去要。
  其实掌权者有这样的想法再正常不过,颜知只是不想薛王将来也成为那样的国君。
  薛王毕竟只是个孩子,见解释不清,自家先生的表情又冷若霜寒,眼眶里泛起了泪花:“珏、珏儿知错了,先生,对不起。可是那样不敬的想法是从来没有过的。珏儿发誓!”
  颜知见他哭泣起来,冷硬的心正要变软,却听见赵珩的声音自窗外传来:
  “朕的皇儿哪有错了?”
  第59章 贴身之物
  书房门打开,季用领着太监们齐齐下跪,高呼万岁。
  颜知跟着起身行礼,薛王也急忙拿袖子抹了眼泪,生怕被看见似的埋着头行礼。
  穿着玄色宽袖衣袍的赵珩大步径直走向孩子,拿白玉一般的手指揉了揉薛王带着潮气的眼角:“别哭了,珏儿无错。”
  “……父皇。”
  “想与人亲近也算是错么?颜卿也未免太铁石心肠了吧!”赵珩护着鸡崽子似的圈着孩子说道,“况且,当物件又如何,得到便是了。若得不到,当神仙跪拜也没用。”
  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颜知没法顶撞,只能在旁沉默,心里再一次默默地想起那一句:
  近墨者黑。
  “也没有哪个物件在屋子里教训主人的。颜卿既爱当物件,就出去跪几天。”
  赵珩待宫人百官一向宽厚,哪怕犯了错,最多也不过是由张公公出面罚些月给,从未有人见过这位年轻的帝王发这么大的火,长乐宫的宫人们都吓了一大跳。
  而颜知却很习惯了,领了命,静静往外走。
  薛王急了,从赵珩跟前跑开,几步上前抓着颜知的袖子拖住了他,拼命摇头道:“父皇,不要罚先生!”
  “是他自己不肯做太傅,非要做什么物件的。”赵珩冷冷道。
  在他看来,颜知向来如此,敬酒不吃吃罚酒。
  再赤诚的感情给他,但凡有一丝不顺心意的地方,也逃不开被他肆意践踏。
  薛王想了想,道:“不,颜大人说的没错。是儿臣任性,想着颜大人成了太傅便能每日见到他,全然没有考虑颜大人在大理寺公事繁忙。”
  “……”颜知低头看向拉住自己的那两只小手,用力的握了握,指节都发白了,最后却松开了。
  忍痛割爱,对一个孩子而言谈何容易?可薛王扁了扁嘴,还是说了下去:“父皇还是……为儿臣……另寻一位太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