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比桑皮纸张厚,透光度不够,所以拿它比喻糊涂看不明白的人。
  ,借此警示官员不要做糊涂昏暗的人。你帮我看看,那儿是不是。”
  真有一只牛皮灯笼,一直挂在牌匾附近,点上灯也朦朦胧胧,就如赵香蒲本人,一辈子看不穿。
  他知道她要做什么,爬上去摘了,掏出匕首将它拆解。他没把皮子交出去,蹲下来,和她一块干活,帮赵香蒲造了个肚子,又去里边翻箱倒柜,找来一件替换的袍子。
  他叫她进去,去公案那边歇着。他留下,将玄色衫子碎片剥干净,替赵香蒲换上褚色袍子。
  脸上盖着黑布巾,看不到是什么神情,约莫是心满意足吧。
  这人被书误了,活得稀里糊涂,死得支离破碎,但赵家禾心里那些气,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天亮了,世道未必是亮的,那些人占据县衙,换了城防,必定还有别的部署。
  赵志忠托亲家的福,四年连升两级,如今在恪州任同知。赵香蒲口中的妹夫,应该是同在恪州的何参将。
  一文一武,沾亲带故,正是做内应的不二之选。
  鹭南,鋈州,恪州……
  从南往北,中间略过一个岵州,必定也在计划中。
  那些人敢说出来,就不怕赵香蒲传出去,是吃定他走不了,活不了。
  冯稷是个靠力气谋生的粗人,不知道内情,必定想不到这后边还有大阴谋。他也可以当做不知道,只管办好事就走,先看着风向做点小买卖,等一切平定再筹划大的。
  谁做了什么,要做什么,都不与他相干,他只要顾好身边人就够。真要乱起来,兴许还能发点乱世财。
  只要他不说,她也猜不到,顶多是将来听到消息后心痛惋惜一阵。
  他回头去瞧,她是老实本分的人,累极了也不敢冒犯公堂,蹲在门边,趴在膝盖上,连那门槛都不敢挨,生怕靠脏了。
  “坏人都没了吗?你看这会能不能托人带个信,叫赵家的人过来抬他回去?”
  他收敛心思,点头说:“能办。折腾一夜,累坏了吧?我先送你回去……”
  “赵昽……你要去找赵昽?”
  他点头,又说:“调换了人却没闹出动静,原先那些差人的家眷不可能不找,只怕也在他们手里。”
  她瞪大眼,疾声问:“是要去救人吗?”
  “是。”
  “我会不会妨碍……”
  “不会。”
  她强打起精神站起来,说:“那我跟过去,我是女人,好说话,省得他们不信。”
  “也好。”
  牢里、兵房、刑房都关满了人,男女老幼都有,唯独没有赵昽。
  粮仓是满的,就连料库都堆了数不清的麻袋,但这里也没有那混蛋的身影。
  只瞧这外边的样子,就知道里边装的是粮。
  管,还是不管?
  他又看向了身后紧跟着的她,她不知道麻袋里装的是什么,小声问:“这里也藏了人吗?”
  冯稷是个热心肠的,乐意为她解惑:一把将刀尖扎进去,谷子顺着那道口子往外泄。
  她咦了一声,随即高兴道:“怨不得米涨得厉害,原来都囤在这。外边人买不着,价越抬越高,这些人真没良心。”
  赵家禾的良心打赢了眼前这架,他清清嗓子,说:“没错,这些粮,还是放出去的好。”
  这些事,自然有人去办。未免又有人见钱眼开,在这当中捣鬼,他当着一众人的面,在刚脱身的县丞跟前说了这事。
  县丞及主簿要挽留功臣,他们寻机悄悄地退了。
  她累得不行,回到宅子里,洗洗换换,倒头就睡,连他跟进来帮她换药都不清楚。
  他还不能歇,张麻拐帮他去找了萧寒,横竖官府要放粮,他们这买卖该停一停了。
  她把书看得紧,给他看完又藏在身上,早上擦洗完,也惦记着收好了它。
  除她之外,只有一个女眷。她忌惮王朝颜,不叫靠近,他“只好”亲自上手。
  “巧善,巧善……”
  “拆书的人来了,赶急,我我……我只拿书。”
  “巧善?”
  活该他倒霉,喊了一会没动静,刚掀一半,人就醒了。
  “你在做什么?”
  被逮个正着,原本正正当当的事,突然就不光彩了。
  “我……没别人,拿书,萧寒来了。”
  “不行!”他说得乱,她听得更乱,没力气抬脑袋,趁左手还能动,一把扣住他腕子,迷迷瞪瞪说,“金子藏在槐树那,银票用完了,我想着……最好是不相欠。”
  她先把他当成了偷盗的贼,又记起是可靠的人,胡乱说这一通,把他逗乐了。
  他抽出自己的手,改抓着她的送进去。
  她摸到了书,打了个哆嗦,努力睁开眼,盯着他瞧了一阵,终于安心了,把书掏出来,递给他。
  “你不喜欢那王朝颜,就没叫她来。萧寒在那边等着,一时情急,就……冒犯了。”
  “隔壁那户人家搬走了吗?”
  没有,婆子一早就醒了,和她儿媳一块在磨豆腐。
  说不清了。
  他都怀疑起了自己存心不良,好在她不过随口一问,闭上眼,说了更要紧的事:“要是找着了赵昽,你告诉我。”
  “你要亲手了结他?”
  她没回话,像是睡着了。他不想再扰她,放下帐子,打算离开。
  帐子里的人开口了:“我有几句话要问他。”
  小英是怎么走的?他知不知道小英是多好的人,为何单挑了她来伤害?这几年,有没有一刻忏悔过?
  这心结,年年月月困着她,她放不下。
  他蹲下,隔着帐子挨到她手背,轻触一下便收回,柔声劝道:“这样的人,同邪魔妖道没分别,心肠腐烂,作恶不需要缘由,想做就做了。他们以伤人为乐,人越痛苦,他心里越痛快。”
  “你是说……我问不到什么,他不会认错?”
  “对。这样的人,认定他就是王法, 死不悔改,还会藉机羞辱死去的人,彰显他的能耐。”
  她死心了,恹恹地答:“哦,那我不问了。”
  “你放心,绝不会放过他。”
  “好!”她在他拉开门时,又叫住他:“家禾,我没有针线包了。”
  “我给你买。”
  第64章 死了才好
  他带上门,把书交给萧寒,叮嘱他就在这宅子里弄。小留喂过马就去歇了,长顺过来请示饭菜怎么弄。
  “不拘什么肉,再炖点,不要太烂,也不要太硬。”
  长顺点头,转身去杀鸡。
  西屋叫唤了几声,问下没下雨,问禾爷怎样了,又说该做饭了,要不要帮手……
  温温柔柔,绵绵不绝。
  长顺家里有个厉害老婆,早练就了充耳不闻的本事,并不搭理,迳直跑去了灶房。
  赵家禾要留下等人,见她这样不安分,大步过去,开了门,毫不留情呵斥警告。
  王朝颜挨了骂也是个笑模样,低眉顺眼道:“你放心,就算我舍不得放手,也不敢使计谋。我知道你的脾气,得罪了你,只怕要原路送回去。我分得清好赖,实在不想去那下三滥的地方,只有靠着你。”
  “算你识相!不过,你漏说了一段:胆敢挑拨,那我先把你这张脸毁了,再送去最下等的私寮,留给泥猪癞狗玩弄,那才过瘾。”
  她仿佛没听见这诅咒,乖乖地点头,还正儿八经夸赞:“我看巧善姑娘不错,容貌性情都好,人品又可靠,比我强百倍。她心里有你,才会在意我这个旧相识,你放心,我不会胡说八道吓唬她。你我之间,原是我一厢情愿。我知道你并不想娶,是我见你武功学得最好,比廖家兄弟强百倍,又不张扬,每回收敛着让他们赢。有本事又有涵养的男人,实在难得,我便使了手段,请她们喝酒,拜托她们说好话把事拱起来,你才勉强答应。”
  这话有点意思,他爱听,缓了脸色,“你懂事,就能少受罪。将来替我办成一件事,前仇旧债一笔勾销,我放你走。你乐意上哪就上哪,想嫁谁,就凭本事嫁去。”
  她痛快应了,一双眼睛却含情脉脉地斜着看向他,好似在说:我心里只有你。
  大意了!
  他嫌恶地打了个哆嗦,暗骂几句浑话,看她似毒蛇猛兽,锁了门还不放心,又去找了条粗麻绳,将门把手捆了个结实。
  萧寒拿着契书来找,瞧一眼,哈哈大笑。
  赵家禾再不敢提送人的事,只提醒:“这个道行高,不容小觑,你别沾,帮我看着点小留,别叫他栽跟头。”
  “知道了!红粉骷髅的故事,我听得多了,我还年轻,这两年才过上好日子,舍不得送死。”
  “你是个明白人。 ”赵家禾失笑,把东西接过来细看,道了句谢才叫他走。
  官卖的契书不同,他是头一回见到这两张主宰他前程的纸,从头扫到尾,再去细看那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