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京十五日 第35节
  太子“嗯”了一声,这名字他听过,好像刚去世没几年。
  “欲要疏通会通河,有一个极大的麻烦。殿下且看。”于谦掏出一小块干墨垫在油纸底下,位置恰好就在汶上县。原本平整的舆图,高高隆起一块鼓包。他的手指点在鼓包上头,侃侃而谈:“会通河的地势,就像一座巨大的拱桥。拱桥的最高点,是在运河中段的兖州汶上县,号称河脊,而拱桥南北两端的低处分别是镇口、临清。宋尚书做过测算,从汶上县北到临清三百里,地降九十尺,南至茶城二百九十里,地降一百一十六尺。殿下可以想象,这种落差巨大的拱桥地段,河水该如何流动?”
  朱瞻基仔细端详着鼓起的行路图,心想这果然是个棘手的大麻烦,道:“水性善下,有中间这么一座河脊挺立,根本不可能从低处的镇口和临清引水。唯一的办法,就是设法把水引到最高处的汶上县,再居高临下注入运河,冲刷南北。”
  于谦赞道:“正该如此!宋尚书为了引水之事,茶饭不思,四处寻访熟悉水性的河工,最终被他访到一个叫白英的当地老人。白英献上一条妙计,叫作‘借水行舟,引汶济运’。”
  太子咀嚼着这几个字,眉头紧皱,未得其意。
  “白英老人说,会通河的最高点在汶上县,汶上县的最高点在南旺镇,而南旺镇的最高点,是在北边的一处小村子,叫作戴村。戴村旁边有一条汶水,河床高出南旺三百尺,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大助力。”
  “等一下,你先别说,让我先猜猜。”太子凝视舆图良久,从于谦手里拿过炭笔,犹豫地从戴村旁的河道上画了一道黑线:“如果在戴村这里设一大坝,就能截夺汶水,让它流向南旺。然后在南旺建一个分水坝,把汶水中分,注入南北河道,顺坡直下镇口与临清,便可以保证会通河水量充盈了。”
  “正是如此!”
  于谦见太子对漕政这么上心,刚才那点不愉快立刻烟消云散:“宋尚书的法子,与殿下几无二致。他修起戴村坝,疏通小汶河,让汶水从南旺的闸口注入运河。在入口处,有一处分水鱼嘴,把汶水一分两边,七分北流,三分南流。当地民间还有个说法,叫作七分朝天子,三分下江南——等一下就能路过鱼嘴,届时殿下可以细心观摩一下。”
  于谦又道:“正因为会通河这一段特殊的地势与水流,所以沿途修起了约莫四十座闸关,层层蓄水,以确保通航,叫作闸漕。”
  “那么这些圈圈是什么?”太子的指头又点向行路图上的一处。这是在南旺闸口的北边,一条代表运河的粗线穿起了五个小圆圈,彼此之间离得很近,好似糖葫芦一般。
  于谦俯身一看,不由得笑道:“殿下好眼力,这是宋尚书的另外一个创举。这五个圆圈,乃是五座人工大湖,分别叫作安山湖、南旺湖、蜀山湖、马踏湖和马场湖。若是雨频洪涝,便把运河里多余的水放入湖内;若赶上干旱无雨,便把五湖之水放入运河,以此调节水量。宋尚书把这五湖唤作水柜,可谓十分精当。”
  太子一边点着头,一边认真读着图上水文,这让于谦老大怀慰。虽然他不太明白为何太子突然对这一段的地理形势产生兴趣,但储君对民生认真如是,何愁社稷不兴啊!
  “这条向东北方向延伸的细线,又是什么?”朱瞻基突然问。
  这一下把于谦给问住了。他只关心漕河,其他地方可没那么熟悉。于谦脸色微微涨红,低声说稍等,然后转身跑去船尾,过不多时,把负责操船的纲首给拽了过来。纲首这几天跟这些夹带的乘客混得很熟,听说客人要了解河务,凑到行路图上看了一眼,便笑道:“这条细线啊,叫小清河,是五湖用来排水的河道。咱们漕河是走西北去临清,这条细线是走东北,先排入大清河,然后到济南。”
  “听起来这条水路也能通航?”
  “有哇,不少官民船都从小清河往济南去。我记得那年白莲教作乱,江南来的几批白粮船,直接被靳荣靳将军截在南旺,顺着小清河、大清河运到了济南城下。”纲首回答。
  “这样啊……”太子点点头,不再说什么,重新把注意力放在漕河之上的景色。只有苏荆溪注意到,他的眼神闪过一丝光芒,随即消失。
  这条进鲜船又走了一个多时辰,前方河道陡然收窄,水流也变得湍急起来。在船头的指点下,乘客们远远可以望见河道左侧有一片灰黄色的石堰滩,在郁郁葱葱的林木之间格外醒目。这片石堰以竹笼裹石,壅土成垄,堆垒成一支长鱼嘴,旁边山头上立有一座金龙四大王的庙宇。
  这里即是著名的南旺闸分水鱼嘴,亦是千里漕河真正的中点所在。
  白花花的巨大水流从汶水上游咆哮而下,以极高的速度迎头撞上石堰,崩解粉碎,然后被尖利的鱼嘴劈成两半,分别注入南、北两条渠边。水流激石,涛声訇然,如万军决死冲锋,又顿挫于坚城之下。一攻一守,一动一静,昼夜不停,构成了一幅深涵哲理的玄妙图画。众人站在船舷边观望片刻,无不为这通天的气势所震慑。
  于谦不由得感慨道:“不亲眼所见,委实难以想象当年宋尚书修这鱼嘴,该是何等艰难。”
  旁边有几个水手都笑:“老爷你不知道,这分水鱼嘴在当地,又叫作方魂狱。”
  太子好奇道:“为何叫这名字?”一个老水手压低声音道:“据说啊,当年宋尚书修鱼嘴的时候,屡修屡垮,怎么也修不起来。后来有一位老道说,这里阳气太盛,得拿阴气压着。宋尚书不敢决定,请示天子,天子发下圣旨,派御林军把河堤上干活的劳役杀了一万个,尸骨埋在堤坝之下,索拿万条冤魂镇压。你瞧,那边的金龙四大王庙,就是怕冤魂作崇才修起来……”
  “住口!”
  于谦横眉怒喝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们诬蔑永乐天子,要杀头的知道吗?”水手们觉得没趣,一哄散去。他又冲朱瞻基道:“您可不能相信这些荒诞不经的民间传说。什么一万条冤魂,一点常识也没有。当年修河艰辛、屡屡溃堤是有的,要是一口气能死上一万人,山东地界早乱了。”
  朱瞻基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本王这点判断力还是有的,不劳先生你提点。”他把视线重新投向鱼嘴,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不过民间既然能编出这种故事,可见对皇爷爷的怨气不小啊。朝廷为了修这条漕河,当年委实代价不小。”
  “当今天子意欲迁都回金陵,正是圣心仁厚,为了体恤民力。”于谦适时补了一句。
  “可父皇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皇爷爷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朱瞻基手扶着船舷,唇间微微送出一句疑问。按说这原本不是个问题,可自从他见了孔十八之后,内心居然出现了动摇。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个疑问的本质,就是要在永乐、洪熙两代天子之间站队。
  南迁为减负,北迁为戍边,两者根本无对错之别,只取决于天子想要什么、大明想要什么。
  “您刚才说什么?”于谦大声喊道,外面的水声太大了,他一时没听清楚。朱瞻基摇摇头,决定还是暂时不说了,生怕引出于谦的长篇大论。为了避开纠缠,太子装作不经意地把头转向别处,恰好看到苏荆溪正在不远处。她凭舷而立,上半身朝外微微探去,颀长的脖颈犹如一只漂亮的白鹤。朱瞻基很好奇苏荆溪到底在看什么,竟然如此入神,随着她的视线向远处找去,才发现她凝视的,是鱼嘴上的那一座金龙四大王庙。
  难道她还在担心吴定缘?朱瞻基暗自猜测,可又不敢直接去问。苏荆溪这个女人,温婉细致,谈吐周到,可他始终琢磨不透,仿佛始终有一层纱帘遮挡在前。朱瞻基总有一种感觉,一旦把纱帘扯开,对面的人也就消失不见了。
  他没凑过去,就这么怔怔地看了一阵苏荆溪的侧影,突然宣布:“我累了,回去休息一下。”不待其他两个人有什么反应,转身钻进自己的舱室之中。
  正如于谦所言,只要一过鱼嘴,行船速度便会提高。因为南旺是会通河的高点,向北走是顺流而下,而且分水之后,北边占了七分,流力十分丰沛。这条进鲜船本身载重不大,船底擦着水皮飞速向前滑去,一气穿过数座湖泊,在傍晚时分抵达了安山湖畔。
  安山湖是五个水柜最靠北的一个,幅员不算广阔,但连接大小支流,有一处小小的船舶集散码头。进鲜船最讲究速度,因此会提前在安山湖做一下补给,再到临清那种拥挤的大枢纽,便可以节约时间。
  船停好之后,纲首带着几个船工去采购食材。于谦自己在房间里计算着水程,算来算去,觉得五月二十六日午时之前,肯定可以抵达临清,希望张泉已经在那里等着了。他正琢磨着具体的接头方式,忽然门板响动,苏荆溪走了进来。
  “于司直,殿下招呼我们去他房间。”
  “什么事?”于谦觉得有点突兀。苏荆溪摇摇头,表示也不清楚。
  两人很快来到朱瞻基所住的舱房门口。这是临靠右侧船眩的一个小房间,凭窗便可俯瞰运河水景。舱门虚掩,有铮铮的琴声从门缝传出来。
  据纲首说,这是上一次夹带的客人之物。那人川资不够,便把这具响泉琴留下来做了质押,至今未见赎回。太子上船后把这琴借了去,行船途中偶尔会抚上几下。于谦对此乐见其成,这等古雅的爱好,总比斗虫强多了。
  于谦迈进船舱,心里没来由地一沉。他不像白龙挂的老龙头那么懂琴,说不出太子此时弹的是什么。但这旋律一点也不恬淡古雅,反而带着峥嵘肃杀之声,弹琴者的心境一定不太平——太子这是怎么了?
  他与苏荆溪进了舱内,太子方才轻轻停手,屋子里还残留着琴弦微微颤动的声音。
  “殿下箭伤可有好转?”于谦决定先缓和一下气氛。
  “多亏苏大夫妙手,我看再有几日,箭镞便能自己脱落。”太子一边说着,一边活动了一下肩膀,动作比之前灵活多了。
  此时已近黄昏,舱内只有一截被辟火套罩着的短烛,光线昏暗不定。于谦注意到朱瞻基的脸色略显古怪,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臣已算定去临清的水程,届时与张侯可在……”
  “于司直。”
  “……可在临清运河旁的钞关会面,那里是过往船只必……”
  “于廷益!”太子的声音又大了几分。于谦这才闭上嘴:“臣在。”
  “本王已经决定了,不去临清。”
  这句话伴随着一阵长长的呼气而出,可见憋忍了很久。于谦似乎还没听明白,太子又重复了一遍,双手把响泉琴推开。于谦的下巴猛然一绷,双眉迅速聚敛到了额心:“殿下不去临清,还能去哪里?”
  朱瞻基道:“本王仔细研究过水图了,安山湖的东畔有一条府河,可以东入大清河、小清河,现在换乘,还来得及。”
  “大、小清河?您跑去那里做什么?”
  “走小清河到深口镇下船,旁边就是济南城。”
  于谦顿时蒙住了。济南?虽然从济南亦有通往京城的大路,可跟漕河的速度没法比,舍近求远,这是苏大夫给太子吃错药了吗?他用诧异的眼神看向苏荆溪,后者只是轻轻摇了一下头,表示也不知道。
  既然已经说到了这份上,朱瞻基索性不再遮掩:“还记得淮安白莲教香坛的那个管事吗?他之前跟我借钱,是因为从南京过来两位护法,找他们要功德捐。我给了管事一笔钱,顺便打听了一下,那两位护法一个是女子,叫作昨叶何,另外一个不知姓名,但体格极硕,身有疤痕与烧伤,听描述与病佛敌极似。除了他们之外,还有第三个人,看不清面貌,但体型是个瘦高汉子。这个人一直被捆着,似是一个囚徒。”
  于谦眼神一凝:“难道……是吴定缘?他没死?”
  他一直觉得,吴定缘被梁兴甫掳走之后,一定难以幸免。于谦甚至在心里都帮他拟好了悼文。可听太子这么一说,似乎事情透着古怪。
  “病佛敌不是跟吴家有深仇大恨吗?”苏荆溪也是脸色微变。
  “这个不知道,但吴定缘肯定还活着。”太子语气变得轻松了点,“管事打听出来,那个叫昨叶何的护法买马时曾提过一嘴,说要能一口气跑到济南的健马。”
  于谦陡然一惊,似是不敢相信地看向太子:“您,您去济南,不会是为了救吴定缘吧?”
  “是!”朱瞻基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这家伙从南京到淮安,数次救得本王性命,也该轮到本王救他一回了。”
  “殿下不要胡闹!”
  于谦惊怒交加。京城局势危如累卵,哪里有余暇拐到济南去救人。
  “若吴定缘已死,本王可以等登基之后再搜捕凶手;可现在他陷于敌手生死未卜,若本王置若罔闻,还算是个男人吗?还算是个人君吗?”说到最后几句,朱瞻基的声音提得很高,近乎喊出来。
  “吴定缘也是臣的朋友,他失陷敌手,臣亦焦虑至极。但您不能凭一时兴头,便轻言……”
  “我没有凭一时兴头。”朱瞻基抬手打断了于谦的话,“本王在淮安听说他去了济南之后,便已下定了决心。这一路上,我也一直在犹豫这个决定对不对。不瞒你说,我甚至偷偷打了一次铜钱卜,寄希望于上天给点启示。”
  一边说着朱瞻基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一枚永乐通宝:“正面是去济南,反面是去临清。我扔了三次,结果都是反面。”
  “这,这老天爷不是还让陛下去临清吗?”
  “错。我每次看到这个结果,都想要再扔一次试试。三次之后,本王才真正明白,本心到底是指向哪条路。”说完他拇指一弹,铜钱在半空飞旋起来,很快下落,“铛”的一声,撞在了案头那一尊沾着血迹的小香炉上,露出无字光背的反面。
  于谦盯着这枚铜钱,下颌的胡须微微抖动着。难怪太子在过南旺闸的时候,突然问起河务漕流的事情,还问得如此详细,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捧起铜炉,声音有些发颤:“殿下不记得了吗?您还曾对这个香炉起誓,一定要回返京城。这是为了天子,为了宗室,为了社稷,容不得您任性!这是您身为人君的责任。”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不是于廷益你教诲本王的话吗?难道吴定缘不是民?难道孔十八不是民?难道白龙挂和郑家兄弟不是民?难道你让本王一次又一次从他们身边走开不成。”
  朱瞻基的“歪理”,堵得于谦一时说不出话来,可他也不打算退让。兹事体大,哪怕要失礼僭越,也不能容许中途出现偏离。于谦脖子一梗,伸开双臂挡在了舱门前。
  “你不听朕的命令了吗?!”朱瞻基死咬着“朕”字,试图散发出祖父和父皇的气势。
  “您还不是天子呢!”于谦也豁出去了,“就算殿下登基称帝,更该知道,皇帝行事须心系天下,更不得随心所欲!”
  朱瞻基道:“你不是说,本王还不是天子吗?那正好,不必被皇帝这个头衔束缚了!”
  于谦一阵哑口无言,觉得自己被绕进去了,他一时想不到辩驳的法子,索性一挺胸膛:“我忝为右春坊右司直郎,本职正是负责东宫弹劾、纠举,储君有偏失之行,合该劝谏!劝谏不成,则强谏!强谏不成,则死谏!”
  天下虽大,忠臣何稀!于谦脸上那副表情,赫然变成一张“你想去济南,除非踏过我的尸体”的揭帖。这君臣二人双眼鼓鼓,互相瞪视,彼此推搡,谁也不甘相让,眼看就要扭打起来。
  于谦歪头看向苏荆溪,示意她也说两句。苏荆溪却站在原地,沉默不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于谦喝道:“当初在淮安,你不是说那家伙一心寻死,让我们不去管吗?你再给殿下说一遍。”
  朱瞻基把脸一沉:“本王计议已定,任谁也别想改变,就是苏大夫你也不行。”
  苏荆溪垂首良久,方才缓缓抬起头来:“殿下听到的消息,白莲教是三个人赶往济南?”
  太子一怔,她怎么又说起这个来了?忙回了一句:“不错!两个护法,一个叫昨叶何,另外一个肯定是梁兴甫。”
  苏荆溪伸出一根葱白指头,轻轻在琴弦上抚着,让她的话带起一种微妙的旋律:“这便奇怪了。这场横跨两京的图谋,除掉太子乃是重中之重。可为什么白莲教放弃截杀,把这两名护法调去济南了呢?”
  这一句话,提醒了另外两个人,尤其是太子。
  他之前一心想的是吴定缘被绑的事,却没从更大的格局上去思考。白莲教从南京一直追击到淮安,如附骨之疽。可一过淮安,登时风平浪静,有什么理由让他们放弃追杀?
  太子和于谦暂时放下了争端,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不过多时,两人眼神同时一亮,异口同声道:“换人了!”苏荆溪双眼微微睁大了一些,既像是肯定他们的答案,又像是被这个答案所震惊。
  朱瞻基抢先大声道:“白莲教撤走,只可能是那个篡位的反贼打算亲自出手!”于谦眼皮一跳,一句话堵到了嗓子眼。
  他很赞同太子这个判断,追兵不是消失了,而是换人了。但这么往下推演,便会出现一个尴尬的结论:篡位者所能调动的资源,绝对超过白莲教、朱卜花或汪极。他既然知道太子沿运河北上,势必在临清布下天罗地网。不,搞不好整条运河的北半段,都密布篡位者的眼线。
  这,这不正好给了太子一个借口吗?
  苏荆溪这时又道:“我兵法读得少,可也知道以奇制胜的要旨。敌人既然希望在临清迎接我们,那……”
  于谦大怒:“苏荆溪你到底什么立场!在淮安劝太子不救人的是你,现在劝太子去济南的也是你!”
  苏荆溪淡淡道:“我只想让太子尽早抵达京城。之前太子并未说出白莲教的动向,北上自然无虞,现在局势有变,也该及时调整才是。”
  太子不悦道:“于廷益你有脾气冲我来,别去凶苏大夫。临清如今凶险得很,你也得承认吧?咱们跳开漕河径直去济南,不正好避敌锋芒吗?至于救吴定缘什么的,不过是顺手为之罢了!
  于谦忽略掉太子最后一句欲盖弥彰的话,道:“去济南或可避开埋伏,可也会耽搁时日,万一赶不到京城,岂不是耽误了大事吗?”
  朱瞻基一抬琴身,从琴脚下取出一张写满数字的水路图:“我算过水程了。现在从安山湖出发的话,二十六日能到济南,救下吴定缘,二十七日从济南府快马北上,前后两百一十里路,二十九日即能到德州。那里也是漕河必经之路,经沧州至天津卫,再转白漕至通州,六月三日之前也能到京城,最多路上辛苦一点。”
  于谦脸色变得更难看了,看来太子早有筹谋啊,恐怕一路上都在偷偷摸摸计算。他的心中,涌起一种不被信任的淡淡忧伤。
  “这个行程里,一点余量都没留,中途有任何差池或耽搁,都会让我们错过最后时限。”
  “难道走临清就不会耽搁了吗?”太子反驳。
  这句话一下子提醒了于谦。“张侯,对了,张侯还在临清等着我们呢!殿下您难道不去见舅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