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戚照砚点头,“不算很近,但确实是路过。”
  戚令和听了这句后,更是喜笑颜开,“那你有没有见过那位战功赫赫,镇守武州的文穆长公主?”
  得到他肯定的答案后,戚令和伸出双手捉住他的手,“那哥哥回京后,有没有听过一句传言?”
  戚照砚敛了敛眉,但对待戚令和他总是颇有耐心的,“什么传言?”
  戚令和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才说:“‘颍川荀家女,东海戚家郎,最天生一对’,我总是听说长公主殿下的名声,哥哥你又少年得志,若是能让殿下做我的嫂嫂……”
  只是她这话说了一半,便被戚照砚伸手轻轻捂住了唇,“小小年纪,在外面听了些什么传言,便乱说了,我只是路过了武州,又没有见过长公主。”
  戚令和用力将他的手推开,叉腰道:“哥哥害臊便是害臊了,捂我的嘴是什么意思?”
  戚照砚甩了下袖子,“休要胡说!”
  “我才没有!”戚令和说着跑开去梳妆台前端了自己的小镜子,照在戚照砚面前,“哥哥分明脸都红了!”
  戚照砚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镜子,“我瞧着是你的课业太少了。”
  戚令和立刻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唇,做出一副“我不说了还不成么”的表情。
  戚照砚这才将她的镜子放回原处,将要离开的时候,又听见戚令和说:“哥哥不用不好意思,你一定配得上公主殿下的!”
  此话一出,他又觉得自己的脸上烧了起来,为了不让小妹笑话,愣是没有转身。
  想到往事的时候,戚照砚并没有留意到弯起来的唇角。
  那夜于他,确实彻夜难眠,他想到了许多人。
  荀远微再次入梦。
  远微本以为查到了郑惜文头上,这件事便离真相不远了,心中却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
  郑惜文为何要那么干脆地直接认下来,这件事说到底是发生在定州的,又不是荥阳,崔氏和郑氏一向不对付,他将事情引到崔氏身上,分明是很容易的事情,这件事,于她而言,解决地太简单了些。
  荀远微想到这里,还是打算亲临一趟大理寺,她要去问问郑惜文。
  但她到了大理寺的时候,大理寺卿却颤颤巍巍地告诉她,郑惜文在狱中畏罪自杀了。
  她冷声问道:“确定是自杀?”
  大理寺卿杨绩低着头不敢看她,“初步判定,是自尽,可能还需要仵作再验。”
  “这么重要的人,关在你们大理寺,竟然还有自尽的机会,你这大理寺卿是怎么当的?”
  杨绩立刻跪下认错,并保证一定会认真查。
  荀远微看着杨绩,一时也没了脾气。
  杨绩背后毕竟是弘农杨氏,郑惜文已经死了,定州的案子唯一的线索就这么断了,再苛责杨绩又有何用?
  她忽然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兄长在位的时候,也时常这般力不从心么?
  荀远微从朱雀门出皇城,一路沿着朱雀街往南,竟然到了大兴善寺门口。
  寺中有悠悠钟声,似乎格外能让人宁静。
  她想到了定州的百姓,寻思着去平安地藏菩萨殿去为定州的百姓祈福上香一次。
  该说巧还是不巧,她才从殿中出来,便看见戚照砚从对面的救苦地藏菩萨殿出来了。
  戚照砚单手撑伞,朝自己一揖,“殿下。”
  两人身后,恰巧是观音殿。
  第20章 问观音 “我瞧着两位登对得很,好事将……
  簌雪落重檐,杳杳钟声晚。
  两边祈福的殿前挂着写着香客殷殷心愿的红绸带,观音殿前有一顶香鼎,里面密密麻麻地插着点燃的香,香灰于积年累月下,已经铺了厚厚的一层。
  戚照砚和荀远微就这么相对而立。
  荀远微出宫的时候是乘坐马车的,晌午时雪短暂地消停了会儿,她也就没有让春和撑伞跟着,如今春和与车夫都在大兴善寺外面等着她,却没有想到就进来这么一小会儿,外面竟然又飘起了雪。
  戚照砚瞧着荀远微手中只是握着一枚木签,也没有撑伞,便往前走了两步,将手中持着的伞轻轻往她那边歪斜了一些。
  他抬了抬手,但最终也只是和荀远微说:“殿下,您发上落了雪和枯叶。”
  荀远微在发髻上拨弄了两下,许是因为发髻盘得稍有些繁复,她一时也没有找到戚照砚说的叶子在哪里。
  戚照砚瞧着她几次手指都快要触碰到那片扁长的枯叶了,却还是绕了过去,偏偏不摘掉他瞧着又难受,便缓缓俯身,伸出手指将那枚枯叶从她发髻上摘了下来,枯叶尾巴上沾上的雪花,在他指尖触碰到的一瞬,也消融在了他的指尖。
  他松开了指尖,那枚枯叶便顺着风远去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和荀远微的距离靠得未免有些太近了,近得好像能听见她的呼吸,于是又往后挪了半步,只是手中握着的伞并没有从荀远微头顶偏移半分。
  两人立在同一把伞下,就恍若隔绝了世间万籁一样。
  恰巧此时,身后的观音殿有了些动静。
  是一对年老的夫妇从右侧的台阶下来,老妪被老翁背在背上,老翁手中还握着一节拐杖,瞧着应当是妻子的,步履虽缓慢,每一步却都稳。
  另一侧是一对年轻的夫妇往台阶上走,看着应当是要去拜观音的,两人也如同荀远微和戚照砚一样撑着同一把伞,女娘提着裙角,郎君便伸手挽住女娘的胳膊,正巧与他们擦肩而过,两人都听到了郎君嘱咐自家娘子的那句:“卿卿慢些,小心脚底。”
  此时,最后面的铜钟被撞响,钟声隐隐约约地传过来。
  荀远微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停留了一瞬,又回过头来看向戚照砚,问道:“戚郎君可曾听过这寺中的钟声也是有些福禄上的讲究的。”
  戚照砚颔首,“请殿下赐教。”
  “敲钟三下,分别寓指福、寿、禄,若是有璧人在晚钟响时拜观音,便可以白头永偕。”
  戚照砚有一刹的失神,他又想起了戚令和之前说的话,但他很快将这些不该有的心思从心中摈弃。
  不过是旧日坊间传闻而已,更何况,自己也早已非当年的戚照砚。
  荀远微说的也本是那对前去祈福的夫妇,见戚照砚不应,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又留意到戚照砚手中也捏着一枚木签,便问道:“戚郎君竟也来大兴善寺祈福么?”
  戚照砚应了声,说:“心有所愿。”
  荀远微歪了歪头,“是为了你那日所说的在意的三两个人而来么?”
  “是。”
  戚照砚此来大兴善寺,的确是心中有所挣扎。
  昨日章绶让他只管循着心迹去做,让他不要顾虑太多,可他怎么能够?
  周冶三年前死的时候,都不要他来大理寺见他最后一面,本来被判了斩刑,他自知救不了周冶,但为了在周冶行刑前见他的老师一面,戚照砚甚至第一次对卢峤低了头,那是他自己受刑的时候,都不曾委声去求的人。
  可换来的却是周冶在狱中撞壁而亡的消息,遗言是,不让戚照砚见他的遗体。
  他后来知晓周冶真正的死因时,只恨自己当日没有违背周冶的遗言,没有去见他最后一面。
  此后长达三年,更是只敢在客栈中遥遥望着周冶的坟茔,却不敢前去拜谒一次。
  但这次章绶劝他想清楚,他再次陷入了困顿和挣扎之中,他真得要重新步入这道洪流么?
  他真得还能承受一次至亲之人离开的痛苦么?
  他想不通,也做不了决断。
  于是来了大兴善寺,于神佛前,试图问问周冶的意思。
  冷风吹拂过他的鬓发,他虔诚地跪在蒲团上,既是问诸天神佛,也是问周冶:“我还是踏入这趟浑水里了,您会怪我么?”
  叩完后,他去旁边的小和尚跟前抽了签,是第三十五签,中平,申宫。
  他怀着重重心事,捏着那支书写着签文的木签出了门,却没想到,迎面遇到了荀远微。
  那支木签被戚照砚只握住了半边,上面的一部分还露着。
  由是荀远微很轻而易举地便可以看到上面的内容,“第三十五签,这么巧,我也是这道签!”
  荀远微说着将自己手中的那道签拿了出来,在戚照砚面前晃了晃,念道:“衣冠重整旧宿风,道是无功却有功;扫却当途荆棘刺,三人共议事和同。”
  签文的内容戚照砚自然是熟悉的,毕竟是小和尚方才才为他解过的。
  戚照砚也将自己手中藏了一半在袖子里的木签拿出来,正好和荀远微手中的木签碰在一起。
  两人去的是不同的殿,许的不同的心愿,却抽到了一模一样的签,是阴差阳错,还是命运造化?
  戚照砚看了眼签面,道:“小师父和臣解这道签的时候说,坚定所想,必会扫清当途荆棘,臣也祝殿下可以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