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修长的身躯往前佝偻,脊背弯成一条弧线,可生剑悬在腰间,行走时剑鞘一下下的打向他的大腿,一次次的提醒他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走了不知道多久,方隐攸隐约听到有人在呼喊着唤哥哥。
  他浑身一抖,整个人都开始发颤。
  方隐攸循声望去,首先看到的是不远处一座燃着烛光的孤庙。
  庙内神像之下的空地上有两个人影。
  一人跪匐在地,双肩剧烈的颤抖,嘴里发出嚎啕大哭,语气悲戚的喊着哥哥。
  一人睡在他身前,久久不动。
  方隐攸怀抱着方宇周,鬼使神差的朝着寺庙走了过去。
  跪在地上的男人听到动静缓慢的抬起头,双眼警惕的看着方隐攸,随后又看向他怀中惨不忍睹的方宇周。
  男人猛地往后一到,惊吓的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你...要做什么?”
  方隐攸沉默着没有理会他,往前一步后打量着地上的男人。
  他是个死人,脸上的皮肤都已经开始腐败,看上去有些可怕。
  方隐攸思忖片刻,看向怀中的宇周。
  此时他的眼神已经开始变得不对劲起来,像是蒙了一层雾,显得有些迷离。
  方隐攸动作僵硬的将方宇周放在死人身边,然后朝着跪在地上的男人伸出手,“宇周,是我呀,我是哥哥。”
  男人一惊,视线在方隐攸和方宇周的脸上来回流转,发觉两人长得极为相似以后确定这大概是疯了,将自己认作了这个死人。
  男人脸色变得不耐起来,起身用力的将方隐攸往后一推,“你不是我哥哥。”他眼神晦暗的看着地下的男人,“我哥哥已经死了。”
  方隐攸却并不理会他说了些什么,只是一味地朝他说道:“我是哥哥呀,宇周。”
  男人嗤笑一声,“我叫施亦礼,我哥哥叫施亦敬,我不是什么宇周!”
  说完,施亦礼忽然附身,想要将这个死相凄惨的男人推开,不想他身上的雨水弄湿哥哥的衣裳。
  方隐攸却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力道大的出奇,几乎是想要捏断他骨头的力道。
  “宇周,是哥哥。”方隐攸的语气变得迫切起来,还带着一丝悔恨,“我是哥哥。”
  施亦礼想要推开这个疯子,却发现自己压根挣脱不开他的束缚,于是只能顺着他说到:“哥哥,你捏疼我了。”
  出乎意料的是方隐攸立刻放开了他,然后满脸慌张的望着他被捏红的手腕,愧疚不已的道歉。
  “对不起,哥哥...哥哥不是故意的...”
  说着,方隐攸忽然按住头痛呼一声,急促的喘了几口粗气以后,他朝着施亦礼露出一个璀璨的笑意,“宇周,我们回家吧。”
  施亦礼的眉头越锁越深,然后抬手朝着屋外随意一指,“哥哥,前面山上有坏人,你去帮我杀了他。”
  方隐攸闻言眼神开始飘忽起来,他似乎有些迟疑,但是良久后他点点头,然后毫不犹豫冲进了雨里。
  施亦礼的神色瞬间冷了下来,眼神厌弃的撇向地上的被方隐攸落下的尸体。
  “给我吧。”
  一道平静的声音响起,施亦礼回首望去,便看到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单薄少年站在屋外。
  崔清止面无表情的扫他一眼,然后沉默的走进庙里,将方宇周的尸体带走了。
  施亦礼看着他的背影,暗骂一声晦气,砰的一声将庙门关上了。
  一切戛然而止,雨却越下越大。
  罗浮门和莲花派一夜之间被烧成灰烬,无人深究其中因果,只一句江湖恩怨概括。
  方隐攸也在这一天阴差阳错成为了一个备受骂名的刺客。
  连弟弟的尸体都忘了埋。
  第89章 黄雀在后(修)
  脑子里闪现的过往让方隐攸想起弟弟那张灰白的脸,耳畔也响起他温润的声音,他说,“哥哥,其实有点疼...”
  方隐攸心一抽又吐出一口血,脑子里面像是被人插入了一根狼牙棒在反复地搅,非要将他搅的天翻地覆才肯罢休。
  柳扶斐将人护在身前,安抚的拍打着他的后背,声音沙哑的安慰道:“方隐攸,不要担心,他会付出代价的。”
  方隐攸掐住手心,隐忍着脑子里的痛意,眼神愤恨的盯着钟季修,一字一句道:“我自然会让他血债血偿。”
  实在是疼的受不了了,方隐攸低吼一声,用力的捶了一下额头,柳扶斐立刻握住他的手,然后将自己的另一手递到他嘴边,“咬我,痛就咬住我。”
  方隐攸一把推开他,捡起地上的可生剑,朝着钟季修怒吼一身,“我必杀你!”
  随后,他便迅猛的朝着钟季修扑了过去。
  钟季修见状仰头哈哈大笑两声,十分轻巧的躲过方隐攸的利刃。
  “方隐攸,你如今——”他的语气变得讥讽,“不足为惧。”
  说罢,他猛地抬脚朝着方隐攸的腹部踹来。
  柳扶斐迅速上前,抬脚朝他踢去,钟季修塌腰向下,躲过柳扶斐的横扫,然后扭腰在空中翻转一圈,长剑反手刺向方隐攸的侧腰。
  方隐攸连忙后撤,然后提剑挡住钟季修的攻势。
  柳扶斐捡起软鞭缠住石楼檐下悬着的金铃,用力一扯后朝着钟季修的双目甩了过去。
  钟季修狠狠的瞪他一眼,跃到半空中用力一挥剑,飞袭而来的金铃被剑气震得粉碎,满地碎金如烂花,奢靡而绚烂。
  三人在庭院中招式迅猛的厮杀,青砖地面被震出道道裂痕,周围的人想要出手相助都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方隐攸的可生剑带着一股凌厉的杀气朝钟季修劈去,柳扶斐也趁机甩出长鞭卷住他的脚踝。
  钟季修先是举剑接下方隐攸的一击,然后足尖点地,整个人开始急速盘旋向上。
  他爆发出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将二人手中的兵器同时震开,连带着周围的几座假山都砰的一声炸开,吓得院中厮杀在一起的其他人都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
  “方隐攸,看来今日不是我死,而是你死。”
  钟季修稳稳落地,剑指地面,一滴血珠顺着剑刃滚落。
  方隐攸这才发现左臂不知何时被剑气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水正沿着手掌往下淌。
  柳扶斐咬紧牙根,刚要挥鞭再攻,钟季修突然抬剑挑起几块碎石朝着方隐攸砸来。
  方隐攸挥剑格挡的瞬间,钟季修也已经以风雷之势劈到面前。
  利刃交鸣声中,可生剑被震得脱手飞出,深深钉入院墙,而方隐攸也猛吐一口鲜血后狠狠的砸向身后的一座假山。
  “方隐攸!”
  柳扶斐惊呼一声,即刻飞身到他身边,将人扶在怀里。
  方隐攸头痛欲裂,脸色惨白不已。他喘了几口粗气,冷眼看向不远处的钟季修,缓缓道:“这样不行...”
  柳扶斐立刻起身拦在他面前,侧过脸看着他,悄声道:“舒慕谨正在带着人往这边赶,我来拖住他。”
  方隐攸用力的握住他的手腕,“你不是他的对手。”
  方隐攸感觉周围无数个宇周在对他笑,说着一些他听不清的话,让他如陷入混沌之中,浑身也开始乏力。
  “把药都给我。”
  柳扶斐一愣,“不行,那药本来就伤身体,不能多吃。”
  “没事。”方隐攸眼神坚定的看着他,“给我。”
  柳扶斐依旧不为所动,眼神冷冽的盯着对面的钟季修。
  “柳扶斐,这样我们两个人都得死。”
  “那也好过你死我活。”
  方隐攸握紧拳头,视线落在柳扶斐发间的那根白玉莲花发簪上。
  “说好了,我会好生护着你的。”方隐攸喃喃一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到他面前一把夺过他怀中的药瓶。
  “方隐攸!”
  柳扶斐愤怒不已,抬手就想要夺回药瓶。
  方隐攸却没有给他任何机会,直接将瓶子里的药全部吞了下去,霎时间便感觉到胸腔里像是被灌入了炽热的岩浆,连呼吸都开始变得滚烫起来。
  钟季修见状立刻朝他们两人冲来,手中的长剑顺势在地上一扫,卷起满地的碎石朝他们砸来。
  柳扶斐赶紧抱着方隐攸避开,然后反手挥鞭缠住钟季修的剑柄。
  钟季修狞笑着翻转手腕,长剑带着鞭子将人甩向一旁的大树,柳扶斐的后背重重撞上树干又猛地往前一扑摔在地上,喉间泛起腥甜。
  钟季修轻蔑的扫他一眼,剑锋指地,一步步逼近方隐攸:“子虚经给我,我便留你个全尸。”
  “否则,我也让你尝尝千刀万剐的滋味!”
  方隐攸双目赤红,冷眼睥着他,静静的等待着药效的发作。
  他的沉默让钟季修感觉到不满,手中长剑毫不犹豫的刺入他的前胸。
  “钟季修!”
  柳扶斐怒吼一声,捡起脚边的长鞭用力一挥,长空被带出一声刺目震鸣,鞭尾急速袭向钟季修的后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