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帐 第64节
  伯仁站在廊庑下,恭敬朝她行礼:“令檀姑娘。”
  “殿下派人以镇北侯府的名义,把常妈妈接出来了。”
  姜令檀往伯仁身后看了看,她不解伸手比划:“常妈妈呢?”
  伯仁回答:“已经安置在东阁。”
  “姑娘可要回去看看?”
  姜令檀有些踌躇,自从陆听澜重伤,她就跟着一起回了镇北侯府,以要照顾人为借口,已经留了好几。
  加上有吉喜跟着,除了第一日夜里提心吊胆外,姜令檀已经笃定,恐怕嗜血的神秘贵人,除了十五月圆夜,其余时间大致是不会出现的。
  如果是这样,她觉得自己不能这样在东阁一直打扰太子殿下,所以就拖拖拉拉想留在镇北侯府,等十五月圆夜的前一夜再回去。
  眼下离十月还有九日,她并不着急。
  本都已经和陆听澜说好,明日就去长宁侯府把常妈妈强行接出来,没想到太子殿下派人快她一步。
  姜令檀咬了咬唇,轻轻点了一下头,表示同意。
  秋日阳光正好,马车停在镇北侯府门前,在地上拖出长长的斜影。
  吉喜拿了披风给她穿上,又拉起披风上的兜帽挡住她的容貌。
  “姑娘当心脚下。”
  “嗯。”姜令檀有些心不在焉。
  吉喜伸手挑开车帘请她上车时,她还在微微走神,并没有注意到马车里端坐着,沉金冷玉的身影。
  直到男人宽大温热的大掌,握住她小巧软嫩的掌心,炽热温度,烫在她肌肤上。
  姜令檀惊诧抬眸。
  四目相对,太子殿下幽沉视线,深得像是要把她陷进去。
  “今日开心吗?”谢珩嗓音含笑,就像秋日暖融融的阳光,温柔如絮。
  姜令檀一时间有不过神,纤长弄浓密眼睫浅浅一颤,被他看着就分外的紧张。
  红润的唇张了张,却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第45章进退之间
  “令檀。”
  “看着我。”
  谢珩陡然俯身, 指腹勾着她白皙的下巴轻轻抬了起来。
  他目光很重,带着一种令她不敢对视的深邃复杂。
  姜令檀心头一颤,胸口随着下意识放轻的呼吸轻轻起伏, 莫名生出一股想要逃开的冲动,可目光却难以控制抬起,看向他。
  “殿、”
  “下......”她雪白的喉咙紧了紧, 努力发出轻软生涩的气音, 下巴贴着他指尖那一块肌肤, 隐隐发烫。:
  “今日开心吗?”太子语调轻缓,眸色清冷, 一瞬不瞬盯着那双清澈如秋水般的眼睛, 极有耐心重复了一遍。
  “嗯。”姜令檀不敢不答, 哪怕觉得他问这话,似是暗藏了某种深意。
  微微摇晃的马车,她无处可躲,加上太子离她不过咫尺, 舒展撑在她身侧的手臂紧实有力,那姿势更像是要把她圈在怀里,明明他言谈举止都是正人君子的姿态,可无端透着暧昧。
  得到想要的答案,谢珩满意一笑,指尖收回换了个闲适坐姿,随手拿起搁在一旁的书册握在手心里,他也没有要看的意思, 反而声音低低问。
  “既然开心。”
  “令檀可有想过,该如何报答孤?”
  姜令檀一愣,抬眸看向他。
  华贵的车帘半撩, 年轻俊逸的储君一身霜白色圆领宽袍不染纤尘,墨发只用一根青翠竹枝形状的玉簪扎紧,袖摆下握着书册的手掌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无疑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
  秋日裹挟着桂香的凉风,拂入车厢,好似吹淡了他身上的迦楠香。
  太子殿下身姿如玉,正淡而从容地回望她:“想好了吗?”
  姜令檀被他看得恍神,细软的指尖因为紧张蜷着,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一次镇北侯府宴会,之所以能这么顺利诬陷司馥嫣,除了她与陆听澜联手,谋定而后动算计了大部分人的心思外,伯仁、吉喜、程京墨,还有那些端茶送水偷换荷包的小丫鬟,全都是太子的人。
  想到这里,姜令檀将头垂得更低了,露在衣领外一截雪白的后颈皮肤,因为不能忽视的目光,忽然一烫,浮起细小的颤栗。
  她身无长物,如何报答他。
  马车行驶在热闹街道上,淡金色的光线穿过薄薄车帘落在她身上,秀白的脸颊泛着她自己都未曾发觉的红晕,柔软的唇抿着,纤长眼睫颤如蝶翼。
  却不知这般模样,叫人恨不得把她摁进怀里,用力揉碎才好。
  “不急。”
  “等想好了再告诉孤。”
  谢珩笑了笑,漆眸隐含深色,像是披着谦谦君子外衣的狼王,盯着早早就看上的猎物,伺机而动。
  姜令檀愣怔片刻,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有些慌乱的情绪,强作镇定轻轻点了点头。
  太子对她有恩,她自从遇见太子,屡次三番得太子暗中庇护,困于长宁侯府本已岌岌可危的命运,也被她百谋千计强行扭转。
  自当心怀感恩,若是能回报,定要竭尽全力。
  姜令檀想到这数月中发生的事,就难免有些走神,等她回过神时,马车已入东阁在她暂住的铜雀春深阁停下。
  谢珩先下了马车,动作再自然不过朝车厢内伸手,他掌心很烫,不同于女子的柔软,手心皮肤覆着一层细茧干燥宽大。
  姜令檀深吸一口气,只装作没看见的样子,直接从高高的车辕上跳了下来。
  她胆子大,但是忘了自己身子受惊刚好不久,足尖落地瞬间差点没站稳,整个人踉跄了一下,适得其反撞到了男人怀中。
  谢珩挑眉,掌心顺势箍紧她柔软纤细的腰肢,呼吸略略重了些。
  姜令檀大惊不由得想要挣扎,没想到太子清冽的嗓音,轻声了一句。
  “今夜来书房。”
  “孤带你去看一出好戏。”
  他语调平和,侵略感极强的气息从她耳廓擦过,看似无意可过分亲昵的举动,实在令她心惊。
  空气有片刻的安静,直到谢珩松手,漫不经心往后退了一步。
  吉喜适时走上前,伸手扶住她:“姑娘,秋日风大别吹伤了身子,想必常妈妈在里边等得也着急。”
  姜令檀呼吸一滞,心底那点紧张和慌乱顿时被吉喜的提醒给岔开,她顾不得深想,垂眸朝太子福了一礼,匆匆走了进去。
  直至那纤细柔美的背脊消失在花丛深处,谢珩唇角抿着的笑意才慢慢变淡,语调平静寡薄问:“孤要的东西,可制作好?”
  “回主子。”青盐往前迈了一步。
  “那块在梁州从贺兰太子手里夺来的丹砂玄铁,工匠已经按照图纸,做成和夏猎遇刺一模一样的箭尖。”
  “一共十枚,恐怕就算是贺兰太子本人,也分辨不出任何差别。”
  谢珩点头,声音听不出喜怒。
  “取两枚做成箭矢。”
  “一支放到长信宫,另一支放到辅国公书房。”
  “再告诉谢三。”
  “东郊香山的红叶正是漂亮的时候,
  不如约了他那异父异母的兄长贺兰歧去香山跑马。”
  伯仁和青盐霎时一凛,神色凝重:“是,属下这就去。”
  姜令檀一路小跑,才穿过抄手游廊就看到身后跟着小丫鬟,坐在亭子里等得着急的常妈妈。
  “姑娘。”常妈妈老远就看到她了,碍于身份,又在太子府邸,不敢贸然上前。
  直到姜令檀走进,常妈妈红着眼眶打量许久,一时间控制不住情绪,又哭又笑:“姑娘瞧着长高了,气色也比之前好。”
  “能再见姑娘一面,老奴就算是死,也能安心了。”
  姜令檀眼眶同样泛红,她怕常妈妈发觉异样,垂下眼帘没有吭声,反而伸手从袖中掏出帕子,给常妈妈擦去脸上的泪痕。
  吉喜领着屋内伺候的丫鬟婆子早就远远推开,姜令檀拉着常妈妈坐在里间的圈椅上,轻声解释了为何她不在镇北侯府陆家,而是暂住在太子殿下的东阁。
  常妈妈心底藏着疑问不少,可当她一想到这里是太子殿下在宫外府宅,话都到了嘴边了,还是被她压了下去。
  太子那样的身份,为何会收留庇护姑娘,常妈妈一往深想,胸腔内的心脏就不受控制猛跳。
  她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什么样的事没见过,当初齐家鼎盛时,她是齐太夫人身旁得力的丫鬟,后来又被派到齐家嫡出姑娘身边伺候。
  若不是齐家被蒙上莫无须有的罪名,齐家姑娘隐姓埋名被长宁侯强行纳入府中为妾,齐家嫡姑娘生下的女儿,别说是辅国公府司家,就算是比起宫里的公主也不差。
  一想起齐家的事,常妈妈苍老的眉眼不禁染上悲伤,
  她慈祥的目光落在姜令檀那张出挑貌美的小脸上,这般楚楚动人,但凡正常男子见了都会心软怜惜,她不信太子收留姑娘,除了一箭之恩外,没有别的恻隐之心。
  但是这话,常妈妈只会永远放在心里,不会当着姜令檀的面问出来的。
  太子那样的贵人,心思深不可测,是未来万人之上的天子,她如何舍得因为几句不该说的话,给姜令檀徒添烦恼。
  眼下境况,已经比留在长宁侯府日日担惊受怕好过太多,常妈妈不是没有想过,只要活着一日,就在姜令檀身旁守着一日,可她年纪大了,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上多久。
  若是这世间能有一个人接替她,帮她好好护着姑娘的平安,她就算拿命去换也值得。
  “妈妈在想什么?”姜令檀冲常妈妈笑了笑,指尖比划。
  “老奴老了,姑娘长大了。”
  “今日姑娘也能独当一面了,老奴就算是日后不在,姑娘也要像这样好好的……”
  姜令檀伸手捂住常妈妈的嘴,掌心轻轻比划:“妈妈又在胡说,你还年轻怎么就老了呢。”
  “我都想好了。”
  “等玉京的事情解决,若能给齐家平反最好,等我不再有危险就带着你和冬夏,我们悄悄离开玉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