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等返校领成绩单那天,卢老师专门留下袁淮谈话。
  袁淮的成绩很稳定,还是年级第一,可这次期末的数学卷很难,最后一道大题刁钻古怪,他们实验班好多人栽在那道题上,全班平均分才刚上115,袁淮却拿了满分,卢老师本来就是教数学的,看见好苗子就忍不住想使使劲儿。
  他特意把高二高三的教材给找来,叮嘱袁淮在家好好自学,遇到不懂的可以随时问他,如果学得顺利,说不定还能赶上今年的高中数学联赛。
  袁淮对数学没多少兴趣,寒假学校还要补课,他拢共才十天的假期,还有一堆的寒假作业……
  卢老师苦口婆心地劝,“数学联赛参加了好处多多啊,你要是闯进省赛、国赛,进了国奥代表队,说不定能以特长生保送呢。”
  袁淮还是拒绝,“我不打算念数学系。”
  “那高考也可以额外加分啊。”
  “我自己能考。”
  “学校还给特殊奖学金的。”
  袁淮呼吸一凛,严肃道:“……给多少?”
  保送不稀罕加分无所谓,怎么就这点儿出息?
  卢老师气得差点儿翻白眼,“省赛一千,国赛三千……”
  “行,我参加。”袁淮点点头,利落地把书塞进了书包。
  卢老师看着袁淮走出去,好笑地摇头,他为了方便袁淮问题,专门加了袁淮的微信,足足等了一天对方才通过,回复说不好意思在家里不玩手机。
  结果一个寒假过去,袁淮也没有找过一次卢老师,卢老师有点儿捏不准,以为袁淮又改了主意,等到补课那天特意把人叫过去问,袁淮回答说已经把高二上册学完了。
  “都看得懂?没一点儿问题?”卢老师满脸怀疑。
  “嗯,不难。”袁淮本身就聪明,再说了,家里放着一个现成的学霸,李静水虽然讷于表达,但逻辑思维很清晰,讲得不比老师差。
  袁淮是冲着奖金,李静水倒是很支持他参加竞赛,每天都要关注一下袁淮的学习进度,还专门抽时间去书店给他买了模考题,细细地列了大纲帮他归类题型,袁淮本来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慢慢也跟着认真起来。
  似乎他不考出个名堂,就对不起李静水一番心血。
  第53章 袁伟忌日
  数学联赛只有一试出题模式和平时校考差不多,加试全是新颖糅合的大题,特别耗人精力。
  袁淮赶在四月份囫囵吞枣学完了教材,一试十拿九稳,就开始专心攻克加试真题,他在数学方面其实只是比一般学生强,远没有达到天赋异禀的地步,做这些变态题感觉吃力,常常呆坐着解读题干和隐藏条件,眉头紧皱,拿毅力和那些难题特题做斗争。
  李静水看他辛苦,有时候都想劝袁淮算了,可袁淮自己没放弃,他也不好先开口。
  就算今年不行,还有明年。
  再不济袁淮也是提前学完了高中数学,以后高考复习也轻松一点儿。
  李静水给袁淮削好水果轻轻放过去,看苹果要往那边儿凑,赶紧一把按住它,怕它打扰袁淮。
  苹果不高兴地挥了几下小爪子,李静水慢慢安抚着苹果,眼睛却不由自主盯着电脑右下角的日期……离袁伟的忌日只差两天了。
  去年他准备好了祭品,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袁淮的反应,他跟在后面一只脚都要迈出门了,袁淮忽然转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李静水现在回想起来都浑身发凉。
  当时他吓得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等袁淮走了很久,才脱力地坐在凳子上大喘气,抖着手把胳膊上的黑纱摘下来。
  他知道他不配去给袁伟上坟,这一年里,他按下无数次念头,怕袁淮介怀,更怕自己站在冷冰冰的坟茔面前会情绪失控,再也没办法强撑下去。
  袁淮怪他、恨他,都是应该的……可他想去亲眼看看袁伟,至少是在这一天。
  这个日子就像一个即将到来的刑期,李静水晚上噩梦连连,梦到袁伟出事的场景,又梦到和袁淮走在街上,袁淮突然把他从路口推向疾驰而过的卡车,喊着要给袁伟报仇。
  李静水惊醒过来,再看看旁边熟睡的袁淮,恍惚间有些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现实。
  袁淮这半年以来很少再发脾气,有时不经意间透出的关心,已经麻痹了李静水原本紧绷的神经,甚至忘了他们两个之间还横亘着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袁淮翻了个身平躺着,月光扫过眉骨和挺直的鼻梁,硬朗的五官轮廓日渐和袁伟相似,李静水忽然就有些呼吸困难,黑暗重逾千斤,从四面八方压向他,他抓住领口努力平息,最后轻手轻脚地开门出去,让带着寒意的夜风一吹,才感觉精神放松一些。
  李静水盯着手机,打开袁伟的微信,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些细细碎碎的小事,不知不觉间,他越来越多地选择说给袁淮。
  他身上消了汗发冷,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刚想捂住声音,身后的门吱呀一声打开,袁淮睡得迷迷糊糊的,“大半夜的站外面干嘛?”
  李静水吓了一跳,“我、我……去上厕所。”
  “哦。”袁淮进屋又出来,把手电筒递给李静水,“照着点儿。”
  上一次李静水半夜滑下台阶,膝盖手掌蹭掉一层皮,脚踝也扭了,好几天都一瘸一拐。
  袁淮说话时眼睛半闭着,仿佛随时都能睡过去,最近做题太费脑子,周末一口气睡八九个小时都不解乏。
  可就是这种毫无意识的关心,才最让李静水手足无措。
  他接过手电筒,几乎是逃跑一样下了楼,远远还听到袁淮提醒他别摔了。
  李静水拐过楼道,关掉手电筒蹲下,嘴唇都咬得有点儿疼了,还是控制不住剧烈的心跳声,一定是他刚才跑得太快了。
  清明一早就下起了雨,空气中泛出一股沉重潮湿的泥土味儿,无端就让人心情压抑。
  这天是周末,两个人都在家,李静水早上五点就醒了,躺在那里胡思乱想到六点多,外头的天还是灰蒙蒙的,他去市场买了几样水果点心,红提这时候不是季节,一斤要二十多块,因为袁伟喜欢,他买的时候一点儿也没觉得心疼。
  李静水一直不敢和袁淮对视,怕再看到那样让他心惊胆寒的眼神,闹钟滴滴答答走动的声响像是在不断放大,他的太阳穴都跟着一紧一紧地跳。
  两年前就是这个时候,他接到了那一通电话,去医院眼睁睁看着最爱的人咽气。
  李静水平时越刻意不去想,这一天就回忆地越清晰。
  他勉强喝了几口粥,胃里一阵阵犯恶心,脸色苍白,手指也在发抖,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哑得厉害,“……早点去,还能赶回来吃中饭。”
  袁淮抬眼看看李静水,想说什么,最后只是嗯了一声。
  雨大了不少,袁淮拎着祭品出门,他在楼梯口等了一会儿,始终不见李静水出来,有点儿失望,又暗自松了口气,撑开雨伞慢慢下了楼。
  清明节来上坟扫墓的人很多,可大多数都是全家出动拖家带口的,鲜少有袁淮这样独自来的。
  他惯例先去父母的坟上看看,两座墓碑有些年头了,泛着腐朽的灰白色,他们去世那会儿袁淮还小,对父母没什么深刻的印象,以前跟着袁伟来扫墓,也不会感觉多难过。
  所以袁伟对着墓碑那样长久沉默的悲伤,他其实不能理解。
  后来他懂了,却是以失去至亲的方式。
  他在这儿磨蹭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要去袁伟的坟上。
  这两年里,袁淮来的次数并不多,好几次都坐车到了墓园门口,他只是默默站了站,又原路折返。
  袁淮喉头发苦,慢慢绕到了新坟的那一片地,这里和刚才平静的人群不同,到处都是凄怆的痛哭,亲人走的不够久,记忆还不够模糊,悼念对活着的人来说就是折磨。
  袁淮蹲跪在袁伟的墓碑旁,把伞撑在上面,拿纸巾细细地擦干净上面的灰尘和水迹。
  雨打在身上很冷,袁淮却不在意,认真摆着祭品,等取到最后一样东西,袁淮动作一顿,僵在了原地。
  那是几只素包子。
  袁伟以前夸过一次好吃,李静水就记住了,总是会做给袁伟吃。
  对他也是这样,袁伟刚去世时他俩关系很糟,李静水为了讨好他总做蛋包饭,有一次袁淮不耐烦不小心掀了盘子,李静水吓得一个激灵,眼圈都红了,怯怯地擦了地板,再也不敢主动去劝袁淮……一直到现在,李静水也没再给他做过蛋包饭。
  去年的素包子,袁淮扔了。
  袁淮捏着那只塑料袋,目光闪烁,不想摆出来,又没办法丢掉,最后连着袋子一切随便放在香烛旁边,反正不和其他祭品摆在一起。
  袋子浸在雨水里,发出让他有点儿心烦的簌簌声。
  袁淮垂下眼睛去点香,拢在小隔板底下,轻轻喊了一声哥。
  第54章 文理分科
  清明节之后,雨水连绵了大半个月,紧跟着就是一路放晴,正式奔着夏天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