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长厌君缩在被窝里,悄悄在指尖施法,准备毁尸灭迹,“就是哪里都不舒服,可能是攻城的时候,鬼君射的箭打到我了。”
  微尘君道:“射到头发丝吗?也是,义父的头发都烧得焦黑了,确实不好看。”
  长厌君一怔,紧张兮兮地转过身,小声道:“怎么个不好看法了?你眼瞎啊。”
  微尘君将手伸向他的脖颈,常年病弱发凉的双手冻得长厌君打了个颤,冷漠道:“好,义父好看。那么,这是什么?”
  “都是溯君干的,”长厌君挤了挤眼睛中不存在的泪,可怜地垂下眼,“我是被迫的。”
  坏了,他说完想起来,前几天刚把这两兄弟揍跑了,这个谎说得也太烂了,不会被戳穿吧?
  微尘君看向里面已经死绝了的虎兽,指甲缓缓嵌在掌心内,压下眼底复杂的神色,“……既然都死了,就当这事没发生过,义父今日还要不要叫阵?”
  长厌君长舒一口气,“叫,待会就去叫阵。”
  他从床底找着鞋子,微尘君抓住他的手,“我帮义父穿。”
  他找到鞋子,握上少年纤细的脚腕,骨节分明的指节摩挲上白皙的肌肤。
  长厌君习惯性看向他,见到微尘君病怏怏又俊朗的侧脸,脸上一热,尴尬道:“小微尘,你做什么呢?”
  微尘君仰起脸,不冷不热一句话:“给义父穿鞋,怎么了?”
  “啊,没什么。”长厌君一见他就没了气势,一点脾气也不敢发,讷讷道,“你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你别生气就行。”
  微尘君为他提上鞋子,又拿来长袍,长厌君连连拒绝道:“不要,我穿这个做什么?这本来就是给你的。”
  他将长袍拿过来,小心翼翼地为微尘君披上,刚才带着杀戮与恣意的眉眼全被关怀掩盖,分寸柔情,断了百般的狠戾。
  他一个个为微尘君系上长袍的扣子,踮起脚给微尘君带上帽子,叮嘱道:“我出去叫阵,你不许过来,刀剑无眼,伤了你就不好了。”
  微尘君应了一声,待他走后,无波无澜地将长袍脱下,低声道:“真恶心。”
  一位女子经过窗前,听到这一句话,气得翻了个白眼,脚步加快,喊道:“弟弟!长厌君,我跟你说个事!”
  第四十一章
  长厌君一听到身后女子的声音,连忙跑起来,一边跑一边道:“姐,你不要动,我马上过去找你!”
  晏琳琅跺了跺脚,发髻上的珠玉首饰随之摇晃,她相貌艳丽,眉眼又往下压,与长厌君生得不算像,连气质也浑然不同,怒道:“你怎么往反方向跑,我非打死你不可!”
  你打得过吗?长厌君不屑地哼了一声,腰身一弯,钻出营帐。
  晏琳琅眉心蹙起,手腕一转,地面整个震响,凭空长出数十支大树,树上带着荆棘的花儿柔柔绽放,浓厚的香气散发。
  花粉冒在空中,长厌君咳嗽起来,打喷嚏道:“阿……阿秋!”
  晏琳琅收了树与花,走到他面前,煞有其事道:“我刚才听见微尘君骂你了,你什么时候杀了他?微尘君这种人,从来都是不怀好心,他白天对你恭恭敬敬,背后不知怎么想着杀你。今天也算好日子,你拿着长生剑,一下斩了微尘君,我们就回灵域,也不用打鬼域了,不好吗?”
  听到微尘君骂人,长厌君心里一跳,面上浮现几丝不解,“他怎么可能骂人。姐,你别编假话了,我养他上千年了。他有什么动手的理由吗?”
  晏琳琅想都不用想,冷笑道:“我当你知道呢。你屠了龙域,杀了他族人铸剑,之前还想把他当坐骑,要不是那溯君心甘其愿缠上你,现在你骑的是谁都不好说,你还问他想不想杀你?”
  凭什么说微尘君!长厌君移开视线,不满道:“那你和显明真君那种丑东西在一起,我说什么了吗?他长成那个模样,头发像鸡冠,脚下踩火轮,好一个烤鸡,我以为我下酒菜成精了呢。”
  晏琳琅面色一白,她知道火神确实长得不算好看,无言扶了扶发髻。长厌君见状,竖起两只手,模仿显明真君的发型,啧啧道:“对了,他还有个大毛病——”
  他想要继续模仿一下显明真君,背后被人一拍,显明真君望向二人。
  他的铠甲套在身上,挺拔的身姿颇为优越,头上竖起高高的冠,眉眼正气凛然,“叫阵。”
  公鸡来临。长厌君一见他,拳头顿时一硬,恨不得打死这个抢姐姐的东西,笑眯眯道:“什么叫阵,我要你一句话说完。”
  显明真君正色道:“鬼君,伏凌君,在城,城墙上,等我们,叫阵。”
  太对了。长厌君眉眼一弯,怪声怪气道:“鬼君~伏凌君~在城墙上~等我,啊!姐,你就说他是不是结巴!”
  他被晏琳琅拍了一下头顶,可怜兮兮地道歉道:“显明真君,我接受你的道歉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结巴的,没关系。”
  “你,不,你,”显明真君涨红了脸,努力讲着道理,“你不,应该,我不是,故意,你是。”
  长厌君听得烦了,抽出长生剑,拍拍他的肩膀,威胁道:“闭嘴!别和我说话。你只要记住,你敢惹姐姐一个不满意,我就杀了你。”
  他背对着晏琳琅,听着只像是玩笑,可眼里露出赤裸裸的轻蔑与嘲讽,无疑证明这是真的。
  显明真君一言未发,他跟在长厌君后面,面色更加难看。
  阵前,红日高悬。幽暗的长河绕着战场的土地翻滚,浪花飞溅,与日光连成一片。
  烈日熔金,阵阵肃穆的列兵声内,一声嘹亮的哨响,刺破猎猎飞舞的旌旗,响在高空内。
  伏凌君高高坐在城墙上,袭来的困意一扫而空,他露出两个虎牙,咧嘴笑道:“来了。”
  他往城下看去,千军万马内,一位红衣郎君,笑吟吟转动了手中的剑,剑身带着几分锈迹,却在光下熠熠生辉。
  他熟练又轻盈地转式,身姿丝毫未动。数道剑影连成一片,如同阵阵波涛,连同灵力往前翻滚。
  面前万千鬼魂,魂飞魄散。
  “漂亮!”伏凌君从椅子上站起,往来前年的疲倦,经年倦怠的思维,都被少年这一剑斩尽,只剩下一腔热血涌到心头。
  他高声道:“小子,吾等你这样久,你可算来了!”
  面前黑影消散,鬼魂连哀嚎也没有发出。长厌君收回剑式,朔风吹起他的长发,一滴热汗落在颈侧,“伏凌君,你个龟孙,还不快滚出来?!”
  他轻轻喘了口气,扬眉道:“你,冥界之主。却唯唯诺诺缩于城内,四周万千将士围城,你坚持不战,是懦夫,更是不义,折磨自己的将士士兵!”
  热血涌到脸上,城下少年郎双眸发亮,一声声厉喝下,身后灵域士兵跟着扬起武器。
  伏凌君哈哈笑了两声,拍手称赞道:“好,酒神长厌君。你破九州屠人族,夺宝物珍玉只为玩乐。灵域内,你灭龙域铸长生剑,屠神兽喂养水神,如此不仁,何必管吾不义?”
  长厌君将长生剑拔出,凌冽光芒从剑中显露,他声音意气风发,丝毫不显慌乱,“天下大乱,何必讲究仁字?灵兽吞他人族,只为本性。乱世争霸称雄,只为畅快二字。唯独对身边人,义字不可缺。鬼君,你胆小懦弱,不敢与孤一争。是无能,孤劝你快点投降吧!”
  叫阵叫到这种程度,已经是骂了。伏凌君被激得心神一荡,快意道:“勇猛,是为天下侠义。而你,只为一腔热血,得了天下,也定会失去。吾劝你,快点收兵回你的灵域,老老实实当灵域之主吧。要不然,吾可清楚,你是为谁打的鬼域!”
  为谁打的鬼域?长厌君被他一问,脸颊上浮出几分气恼的红晕,他马上将长生剑拔出,显明真君拉住他,道:“不,不行。被激了,自乱,阵脚。”
  长厌君长舒一口气,心口仍然狂跳,干脆拿起手边的酒壶,“好,孤大气,不想和你争,赏你的!”
  温热的酒壶飞到伏凌君手中,伏凌君眯起眼睛,毫不犹豫喝了一口,挑眉道:“你说,你每次来都给吾送新东西,吾该怎么还你呢?”
  温酒入喉,俱是豪气万丈。他在这豪气万丈内望了一眼红衣的郎君,醉意上头,心魂都抛了出去,“吾送你一场败仗!你输了,就归吾,吾娶你,怎么样?”
  这有点太不要脸了吧?
  身后灵域士兵顿时哗然,骂声一片。长厌君微怔,反应过来后,恨声道:“我……三剑之内,孤要鬼域奉孤为主。”
  长厌君剑花一挽,身形快速往前掠过,长生剑势如破竹。
  他脚尖点在空中,信誓旦旦地数着:“一剑。”
  狂风因剑意呼啸,一剑下,面前城墙摇摇欲坠。伏凌君漫不经心地坐下,晃着酒壶,“他三剑真能攻下,儿子,拿出你的佩剑。”
  身旁未发一言的少年终于站起,“是,父亲。”
  长厌君凌空一跃,眉眼傲气凛然,第二剑绵延的杀意已经快要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