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那内宦倒比崔杜衡还先动作,只见他快步走到崔杜衡面前,一脸惶恐地扶
  着即将作揖的崔杜衡,嘴里念叨着,“崔公子,使不得,使不得的!”
  崔杜衡的动作微微一顿,他也不强求,只浅笑着看向内宦,“常公公来此所为何事?”
  小常子赔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金镶玉的木盒。他将木盒递给崔杜衡,只说:“崔公子看看,这礼物可合心意?”
  崔杜衡打开木盒,里面是一个花鸟纹湖笔,“娘娘有心了。”
  小常子依旧柔顺笑着,“娘娘说,朝阳殿下靠崔公子才走出护城林,人不可以忘恩,更不可以忘恩负义。”
  崔杜衡将木盒收进袖中,唇边笑意不变,“娘娘的旨意,臣接到了。”
  小常子微微躬身,“有劳崔先生了。”
  崔杜衡无意于仕途,他专心研究学问,乃白云书院的教书先生。这白云书院又是天下第一书院,是寒门子弟进入仕途的必经之路。
  小常子这句才是敬他。
  *
  小常子走后,崔卢氏还没有走。她合上茶盖,盯着崔杜衡,只道:“祝余,我以前分明与你说过,走自己的路可以,切忌拖累他人。”
  崔杜衡的字是崔卢氏取的,带着生活无忧的美好愿景。崔卢氏平日对他漠不关心,唯有在取表字一事上分外执着
  崔杜衡收敛了笑意,他抬头凝视着高台上的那个妇人,他所谓的母亲。
  她梳着整整齐齐的高鬓,发髻两旁的象牙梳和簪花都是对称的,雍容的脸上只有对他的失望,再不见其他神色。
  “你如此看我作甚?”崔卢氏皱着眉,连不悦都是体面的。
  “母亲教导有方,孩儿濡慕不已,故而直视母亲圣颜。”崔杜衡复又低下头,两旁墨发自然垂落,遮掩了他面上的神色。
  崔卢氏看着这个玉雕似的孩子,眸里闪过一丝恍惚。但她很快调整好神色,将茶盏放置桌面,浅淡道:“你的心意母亲心领了,母亲也不留你,你且先回去吧。”
  “是,母亲。”崔杜衡恭敬道。
  他转身跨过门槛,与提裙走来的崔玉娇擦肩而过。走到大门处时,他还听见崔玉娇轻柔的问声。
  “母亲,咱们不留三哥一起吃饭吗?”
  “你三哥自有他的事要做,留下来作甚?”
  母亲惯常冷淡的声音,此刻就如寒冰化水,是那般动人。
  *
  翌日,辰时。
  为着去永安诗会,李沙棠大早爬起来,去府狱探那黑衣首领的虚实。
  府狱常年弥漫着一股朽气和霉味,昏暗的通道里点着几盏烛火,李沙棠一边捂着口鼻走,一边问道:“刘拐子怎么样了?”
  陆飞鸿叹了口气,无奈道:“人吓傻了,现在还说着胡话呢。不过有句话倒是有些奇怪……”
  “他有次发疯,在那里嚷嚷着‘他回来了,他要报仇了’,听起来甚为凄厉。”陆飞鸿心有余悸。
  李沙棠摇摇头,随后瞪着卧睡在草堆上的黑衣首领,拧眉道:“他还没醒?”
  陆飞鸿跟在她后头,神情凝重,无奈道:“自你把他交给我们,他再没醒来过。我们还叫了一些民间大夫给他看诊,得出的结果都是身体没问题。”
  李沙棠皱眉,她凑到黑衣首领面前,仔细观察他的面色,又亲自把脉,喃喃道:“脉搏强健,偶有时强时弱之状......”
  陆飞鸿稀奇地看着李沙棠,他到没想倒,李沙棠除了会武,竟还通点医术。
  “瞧出什么了吗?”陆飞鸿希冀道。
  李沙棠收回手,闭眼沉思许久,终是摇头。
  陆飞鸿挠挠头,不由叹气。
  “你再等等,”李沙棠摸摸下巴,“我不知道,但有人可能知道。”
  “你身边还有会医的奇人?”陆飞鸿眼前一亮,搓手道,“咱打个商量不?我总觉得永安的坐堂大夫都是庸医,你看......”
  李沙棠斜睨他一眼,径自走了。
  *
  “渔乐图一卷、粉青釉戟耳宫碗一对、掐丝鱼藻纹锡灯一座、散勢帖一副……”
  纪嬷嬷拿着礼品单念着,一双眼时不时瞧下李沙棠。
  李沙棠敲着桌面,脑海里还闪着刚刚那一幕。
  那崔杜衡一大早带着侍从来敲她家的门,他身后是一连串敲锣打鼓的仪仗队,仪仗队里穿插着抬着箱笼的壮汉,一行人就这么喜气洋洋地堵在她家门口。
  李沙棠当时刚从进步巷回府,还没进家门呢,就与崔杜衡一行人撞了个对面。
  她面无表情地瞥了崔杜衡一眼,推开自家门,在崔杜衡要挤进来的那一瞬,反手关上。
  “等下!”崔杜衡双手吃力地拦着门,他探出一颗脑袋,冲着李沙棠笑道:“我是来给你赔罪的。”
  李沙棠看着莫名其妙的崔杜衡,语气有些冲,“陪什么罪?”说罢,她瞥了眼门后的热闹仗势,表情更臭了。
  崔杜衡依旧笑嘻嘻的,他冲着李沙棠眨眨眼,眼角下的泪痣微微晃动,“你说呢?”
  美人对你赔罪,美人给你送钱,美人还对你撒娇,这好事谁能碰上?
  李沙棠鬼使神差地收了这一箱箱“赔礼”。
  然后她就后悔了,特别是查清楚这些事后。
  “所以说,”李沙棠威风凛凛地转着手中核桃,“我救了他后,他转头跟我传起了桃色,毁了我清誉?”
  纪嬷嬷欲言又止地看了眼李沙棠,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李沙棠的名声不好,她为了跟李怀恒斗气,跟什么贵公子、书生、小馆都传过绯闻,早没什么清誉可言。
  可那些绯闻都是她自愿的,是她主动传的。而这一次,她是被别人害的!
  啪嗒一下,李沙棠手中核桃被捏成了粉末。
  “嬷嬷,”她的目光格外平静,“还有什么没说的,你都说了吧。”
  纪嬷嬷咳了咳,委婉道:“小姐毕竟威名远扬,有些好事人便编了出如玉君子被迫……从呃,从恶的故事出来……”
  说完,纪嬷嬷只觉老脸不保,整个人都羞燥了。
  “拿我编话本子是吧……”李沙棠笑得虎气,“这点子赔礼,还敢入我家门……”
  李沙棠指腹磨着手中的玉石,圆润的指尖轻刮玉面,划出一道白痕。
  “看来是太久没活动了,我的威名都不保了呢。”
  第23章 永安诗会(修)祝余可是有要事求我?……
  午时,玉楼春。
  玉楼春专门服务于达官贵人,内里是一个个独立庭院,庭院内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好不美丽。
  永安今年的诗会在玉楼春举办,安兴坊的大街上挤满了各式各样的马车,汇聚着各色的才子佳人。
  其中有一景格外引人注目,清俊公子立于树下静候着,他含笑望着远方的一辆马车,叫众少女碎了一地痴心。
  “小姐您瞧,四殿下在门口等您呢!”关月朝窗外看了眼,顿时捂唇笑道。
  李沙棠掀开帘子就见着这幕,她眼底盈上些笑意,向来凌冽的剑眉也稍稍柔和了些。
  李怀恒一大早就派侍从来李府,与李沙棠约好在玉楼春门口相见。李沙棠虽气着李怀恒,但她气性不大,再加上李怀恒主动示好,她也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给你瞧个东西。”李沙棠甫一下马车,李怀恒就从怀里掏出一个纯金打造的孔明锁,笑眯眯地递给李沙棠。
  李沙棠喜欢金子,也喜欢有趣的小玩意,这个孔明锁简直送进她心里去了。
  “还生气吗?”李怀恒揉揉李沙棠的脑袋,凑近问道。
  李沙棠不满地拍下他的手,往后躲着,“别总是揉我脑袋!”
  小老虎终于愿意表达自己的不满,李怀恒收回手,知道李沙棠彻底消气了。
  两人嬉戏打闹好一会儿,关系仿佛恢复到最初那般亲密的时候。
  李怀恒与许多文人墨客、士人公子交好,他走几步,就会与驻足赏诗的书生公子们谈论几句。李沙棠虽觉得无聊,可看在两人关系初初修复的情况下,也耐着性子陪伴在侧。
  可惜这般的和睦关系没持续多久,就随着一群人的出现打破了。
  “哟!这不是县主
  殿下吗?您来这诗会,是打算给咱们舞刀弄剑助助兴?“陆文轩摇着扇子从一堆锦衣纨绔子里走出,他挑衅似地望着李沙棠,眉目间带着往日不曾有过的底气。
  李沙棠抱胸而立,视线轻慢地扫过陆文轩,倏忽落在他身后一位姿容儒雅的青年身上。
  那青年与陆文轩有七分相似,但比他更沉稳、也更冷静。
  他是陆家长子陆文景,现担任户部郎中。
  陆文景整衣敛容,双手交叠于身前,微微欠身道:“卑职见过四殿下、朝阳殿下。”
  他虽是户部郎中,平日却严格按本朝礼法做事,比礼部之人更精通礼法。
  他乃永安贵族礼态标杆,与他亲弟弟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