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吃完汤圆,洗好碗,赵景清照例去拿竹篮子,打算去捡鸡蛋。
  林翠娥在准备送年礼,瞧见他拿竹篮子,叫住他道:“景清,袁牧把鸡蛋捡了。来,你那边哪家要送礼,你给我说说。”
  啊?袁牧还把鸡蛋捡了,又做汤圆,又捡鸡蛋,他是起多早?赵景清放下篮子,“我爹的一份就成。”
  娘去世的早,没多久爹又再娶,娘那边的亲戚几乎没甚来往,赵景清人都认不得两个,他思索了会儿,“娘,我想给许阿叔家送一份。”
  “行,我给你准备。”林翠娥记下,又问,“你准备哪天回去?”
  回去……说实话,赵景清不想回梧桐里,回去面对的是非打即骂,虽然现在有袁牧护着,落不到他身上,但总归叫人难受,心里不畅快。
  见他迟疑,林翠娥想了想提议道:“你要不想回去,我让你爹把礼送到,问就说你是新夫郞,这边太忙了没时间回去。礼到情谊到,没啥可说道的。”
  林翠娥不太想景清回去,李长菊和赵景明脑子有病,就算有袁牧在,回去也少不了有气受。但闹得再难看那赵四也是亲爹,是亲家公,该做的礼数得做到,不能给人留下话柄,否则还成他们的不是了。
  赵景清颔首,能这样做再好不过了,“谢谢娘。”
  “说这些。”林翠娥瞧他一眼,又笑着道,“今天月儿和女婿他们要回来,我做一桌好吃的,你给我打下手。”
  “好。”赵景清想起袁月,上次见还是成亲那天。
  袁月扶着他,手掌干燥温暖,还护着他和李长菊对骂,叫李长菊哑口无言,是个泼辣爽利的性子。今儿还是成亲那天后第一次见,赵景清对大姑姐映像好,也希望能和她处得好。
  准备好送年礼,林翠娥喊来袁老二,让他跑一趟送梧桐里去。和他小声嘀咕几句,让他照做。
  而后,赵景清和林翠娥一起准备中午招待袁月夫妻的饭菜,他主要是打下手择菜备菜,掌勺的是林翠娥。
  林翠娥还念叨呢,“不知道他们啥时候到。”
  人就是说不得,一说外面就响起一个熟悉的大嗓门,“娘,我回来了!”
  “外婆外婆我也来了!”还有道奶声奶气的小孩声音。
  “诶!”林翠娥忙放下手里切菜的菜刀,快步走出厨房,“乖安安,来外婆抱抱。”
  赵景清跟着出门,就见个小肉墩扑进林翠娥怀里,“外婆!”
  林翠娥把小孩抱起来,“哟,体子又好了。”
  袁月忍着笑,“他爹是杀猪匠,就属他吃肉吃得最多,体子不好才是怪事。”
  小肉墩抱着林翠娥脖子,下巴磕她肩膀上,好奇的盯着赵景清瞧,他以前来外婆家,好像没见到过这个人。
  赵景清也在看他,林翠娥和他说过,袁月嫁的是隔壁村的屠夫刘青山,嫁过去六年了,有一个孩子叫刘正安,五岁。
  刘正安一双圆溜溜大眼睛,黑葡萄似的,团团的小脸蛋,腮肉鼓鼓,可爱得紧。
  赵景清对他笑笑,和袁月夫妻打招呼,“大姐,大姐夫。”
  瞧见他,袁月不免吃惊,距上次见面不过半个月,景清和成亲那天判若两人,身上长了点肉,看着没那么瘦了,人精神舒展不少,面上盈着笑,能看出相貌长得好,再长点肉,会更好。
  袁月笑着应声,让刘正安从林翠娥怀里下来,拉着他认人,“安安,这是你舅叔,快叫人。”
  刘正安仰起头,“舅叔。”
  赵景清笑着答应,蹲下身捏他肉嘟嘟的小手,“安安真乖。”
  刘正安顿时羞红了脸,扭头抱住袁月的腿,小眼神偷瞄赵景清。
  袁月乐了,“……还害羞上了。”
  袁星蹲下逗刘正安,“哎哟,是谁小脸蛋这么红呀?”
  袁月把刘正安交给袁星,和林翠娥赵景清一起进厨房忙活。
  赵景清择菜,袁月和他一起择,探身往院子里瞧一眼,刘青山不在院子里,不知道和袁牧干啥去了,袁月坐回来,叹了口气。
  林翠娥问:“咋啦?”
  袁月小声开口,就他们三人能听见,“还不是他爹娘的事,分家前吵着闹着要和小叔子住,按照老两口意愿分了,老两口私房钱也都补贴给小叔子,现在扭头来找咱们。前边不是闹着让咱们每月多给点粮食吗,青山心疼他爹娘,给了。昨天除夕,我给送了两斤肉和一钱银子过去,人觉着少了,现在又闹着让我们逢年过节多点孝敬,忒烦人。”
  “青山又是个耳根子软的,听他娘哭几次,肯定多少会给点。要真是老两口吃用了,我也不计较,可这钱给出去,就是进了小叔子夫妻两的口袋。咱两省吃俭用攒钱,跟他们钱袋子似的。”
  林翠娥轻叹一声,“青山听你的,钱都交到你手里,你……亲家母要,几次里你总得给一次,免得他和你离了心,把钱捏他自己手里。”
  “我知道,我就是烦。”袁月抱怨着,手上干活利索,“你们是不知道,我今儿回来也是提的两斤肉,他娘瞧见了,在那阴阳怪气,话里话外是我就惦记着娘家,胳膊肘向外拐,这可使不得。听得我胀耳朵。前面娘你送去的东西,也给他们老两口分了点,吃东西没个够,后边还找我要。瞧,他们就是个言行不一的,我两边长辈同样对待,还说我的不是。”
  林翠娥切菜都切不下去了,“那青山说啥没?”
  “没。”袁月摇头,“他明事理,就是耳根子软,禁不住他娘哭。他爹娘那偶尔多给一次我能接受,但就怕养大胃口,狮子大开口。”
  林翠娥也担心,“就是怕这个。”
  赵景清默默听着,没有多言,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运气好,遇到的婆婆是林翠娥,人好也明事理。
  袁月说罢,心里那点郁气散得七七八八,“对了,你们听说没,村里好像要办学堂了。”
  林翠娥道:“没听说,你哪来的消息。”
  袁月:“我们村里传的,说这些年收成好,村里孩子也多,都是五六岁七八岁的年纪,周边几个村一起搞个学堂,给孩子开蒙。”
  林翠娥:“那挺好,可以送安安去。”
  “我是这样打算,不过真开学堂,要请教书先生,肯定会请裴家那个。”袁月猜测,真要请裴西安去教书,给安安当先生,她想想心里都不得劲。
  换亲闹得难看,结果人当上自个孩子启蒙先生,尊师重道压在头顶,叫他家平白矮了一头。这算啥事儿!
  林翠娥:“几个村一起办学堂,不止他一个先生,你担心这做什么。”
  赵景清迟疑了会儿,开口道:“大姐,你别太担心。就算开学堂请他去当先生,他也不一定会去。”
  袁月不解,“为啥?”
  “……他家日子清苦,裴秀才是读书人,去镇上书坊抄书,给人作画,只要肯动笔杆子,比咱们赚钱容易许多。”赵景清解释,把前面请茂之画菜谱时了解的市场价说了。
  教书育人可比单纯地动动笔杆子辛苦得多,村里学堂束脩少,勉强糊口,他能乐意?
  “这么想也是,他爹去世这些年,家里地里的活都是他娘在干,农忙都没见他搭把手,现在娶了夫郎,活好像是赵景明在干。”袁月这么一琢磨,恍然大悟,“这人不行啊,成亲前靠娘,成亲后靠夫郎,他只顾读他的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恁多年过去还是个秀才,学识应当也不行。”
  赵景清垂眼择菜,当初出嫁前他就看明白了。
  “菜择好没?”林翠娥催促,“大过年的提他们干啥,也不嫌晦气。”
  “好了。”
  赵景清和袁月出去洗菜,放簸箕里沥水。
  短短一会儿相处,袁月对赵景清好感倍增,感慨道:“你看得挺通透,不是你说,我都没琢磨出来,还以为读书人就该他那样一心读书考取功名。”
  赵景清笑了笑,“我见过别的读书人,就咱前面说的茂之,他学问好,在家里也勤快。他爹为了供他读书,做两份活,天天早出晚归,家里都是他阿爹在操持,挑水、劈柴那些个重活,他下学回来抢着干,还是个半大小子呢。”
  裴西安爹没了,还和甩手掌柜似的不管家里大小事,担子全压别人身上,不知他咋想的。袁月再一琢磨,感慨万千,“他娘和赵景明可惨了。”
  赵景清没回话,袁月转而问:“你啥时候做豆腐,再给我拿点,上次你做的娘送来,我吃着可香了。”
  赵景清:“昨儿刚做,迟些给你多装点。”
  “成。”
  袁家烟囱升起袅袅炊烟。
  厨房里,赵景清烧火,林翠娥掌勺,袁月打下手,忙活得热火朝天。
  ——
  袁老二手里提着两个菜篮子,踏入梧桐巷。
  他是赵老四的亲家,邻里邻居的,不少人都认得他。有人开口与他攀谈,“赵四亲家,你咋来了?”
  袁老二记着林翠娥的叮嘱,掀开盖篮子遮布,露出篮子里摆放的丰盛年礼,最上边是两节自家灌的香肠和两块老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