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他苦不堪言,一开始还拒绝,后来实在没了精力,便每次都找借口打发了。
  他本来便生得清冷,刻意摆出生气的样子更是吓人,许多丫鬟只勉强忍耐一两日,便自请出去了。
  今日这丫鬟,倒颇有几分像他先夫人的样子,这次太太和贾渠怕是花了大心思,竟然找到这样一个女子。
  他沉默的这会子,朗倾意早已回过神来,上前一步将茶盘起来,小声说道:“大人勿怪,奴婢这就去重新准备。”
  “且住。”
  朗倾意顿住身子,又回过神来,垂头听候。
  薛宛麟叫住了她,又觉得难堪——他也不知道自己叫住她作什么。
  良久后,他才勉强问道:“叫什么?之前做什么的?”
  倒像是审问犯人,朗倾意一一答了,两厢又沉默起来。
  “你可知道入我薛府是做什么?”他问了一个关键问题,抬眸静待她回答。
  朗倾意也不遮掩,直接答道:“奴婢本以为是做太太身边丫鬟,实则……”她调整了呼吸,坦诚说道:“实则是在大人身边做通房丫鬟。”
  “你可愿意?”薛宛麟倒没料到她这样大胆,颇有些意外地问。
  朗倾意闭了眼睛,只想了一瞬,便直截了当地说道:“回大人,奴婢不愿。”
  她没看他的神色,只继续说道:“可奴婢大概猜到了大人的难处,若是明日大人赶走奴婢,太太还会再安排别人进来,与其大人费心思处理,倒不如奴婢配合大人演好这出戏。”
  她不敢停顿:“其实奴婢也有私心,才从苏府出来,无家可归,外头再没有像薛府这样的好去处了。”
  “所以奴婢斗胆请大人留下奴婢。”她说完了,这才后知后觉地跪下来,挺直了背,将茶托端得四平八稳。
  成与不成,就看这一通话了。她低头盯着茶托上的山水纹路,忽然觉得一阵晕眩——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又急又快,丝毫没有给她放松的机会。
  可这一大段话说出来,她身体还紧绷着,可精神已经得到了些放松,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忽然伸出一只手来,绕到茶托底下,稳稳地托住了,从她手上将茶托端起来,又放到了桌上。
  “起来吧。”薛宛麟声音平静:“茶已经不烫了。”
  从没有哪个女子像她一样说这些,要么就是知晓自己身份,含羞说愿意的,要么就是哭着跪下来求去的。
  他倒也觉得新奇。
  看着她似乎恍惚了一瞬,扶着地站起身来,却不敢跟紧了他,只在后头怯生生地站着。
  他不惯被人服侍,只自己脱了外衣,坐在榻上,倒显出长挑挺拔的身形来。
  他看她还在外头犹疑,本想吩咐她到外头自睡,可究竟又怕明日太太说嘴,最后还是吩咐道:“打水来。”
  她打了水来,他也未吩咐她伺候什么,只自己洗了,又吩咐道:“将外头烛台熄了,进来歇了罢。”
  说完,他躺倒在榻上,将床幔围得严丝合缝。
  朗倾意收拾完了,轻手轻脚地进来,坐在不远的侧塌上愣怔了片刻,实在是累得狠了,好在她已洗过,便和衣而卧,本以为睡不着的,谁知竟闭眼睡了过去,一宿无梦。
  第二日,朗倾意一觉醒来,瞥到主榻上已经空了,甚至被褥都是齐整的。
  她猛地坐起来,手忙脚乱地将自己的被褥叠好了,四下没瞧见薛宛麟,她便先去了红梅翠柳的耳房里,极快地洗漱收拾好了,这才回来。
  到了堂屋,正看到薛宛麟正坐着一个人用早膳,见她来了,倒十分自然地问道:“一同用些?”
  “多谢大人,不必了。”她放缓了呼吸,却莫名觉得脸颊有些发烫——做奴婢的,倒起得比主子还要晚,十分不成体统。
  薛宛麟倒不在意许多,显然是习惯了一个人用膳,用完了,他并无二话,站起身便走了。
  红梅翠柳见他走了,这才进堂屋来,和朗倾意一同收拾桌子,翠柳擦了桌子,一边忍不住发问道:“书青姐姐,你?”
  “嗯?”朗倾意看着她,不知道她想问什么。
  红梅走过来,忍着笑撞了撞翠柳的肩膀:“行了,你别贫嘴了,知道就好了。”
  “知道什么?”朗倾意倒觉得有些好笑。
  红梅低声说道:“看大人的神情,好像头一遭心情还不错。”她看了一眼翠柳,又笑道:“某人打赌打输了,要赔我一壶酒。”
  “什么嘛,我分明同你猜的一样。”翠柳撇了撇嘴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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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一时疏忽
  薛母自然是喜笑颜开,破天荒的赏了贾渠二十两银子,又对着朗倾意一阵细看。
  这一次不是远远地打量了,而是拉了她的手,越看越心生喜爱。
  “我这把老骨头,临了就这个心愿,我就说你这孩子看着不俗,倒还真是。”
  薛母高兴,紫芸也在一旁凑趣儿:“太太,别忘了,还有芸儿我的一份功劳呢。”
  薛母自然更加喜悦,顺着她的话说道:“好,好,好。”又嗔怪道:“数你贫嘴。”
  又回头看着朗倾意:“好孩子,可有什么想吃的?”一边又嚷嚷起来,想着直接替朗倾意开了脸,彻底做了薛宛麟房中人。
  “太太。”朗倾意只觉得脸都笑僵了,她忙制止道:“此事还得从长计议,若做得太快,怕大人不好意思。”
  薛母顿了顿,自然也知道她的意思。
  往日里拒绝了那样多女子,如今骤然答应了,想来本就心中不好意思,若是再大肆操办起来,怕是更不好收场。
  “还是你这孩子想得周到。”她笑道。
  “太太,您别只顾着拉着书青姑娘说话,早些放她回去歇着罢。”紫芸嗔怪地拉着朗倾意,在众人的大笑中出得门来。
  她对着朗倾意歉意一笑:“太太就是这样,一高兴起来没完。”又说道:“没别的事,你便去东院歇着罢,若有事再提前唤你。”
  朗倾意谢过了紫芸,仍回到东院来。
  因着薛宛麟平日里也未有人近身伺候过,东院就他一个正经主子住,也没什么要洒扫的,只待他出门后,红梅翠柳两个小丫鬟一个时辰也就收拾完了。
  因此,朗倾意回来后,竟没什么可做的事。
  一旦闲下来,她便又开始担心苏府及书青的情况,惊惧害怕,心中一刻也不得安宁。
  及至到了用午膳的时候,太太不仅亲自赏了饭,还送了几套衣服和头面来。
  朗倾意接了,谢过了紫芸,看着那些衣衫首饰略有些出神,随即又将它们收了起来,预备着待薛宛麟回来再做定夺。
  此时此刻,苏府已经被抄没,大门也贴了封条,剩下的事,便是着重审理杨门冤案了。
  方景升深夜才从锦衣卫衙门回来,到了方府,还是未得休息,进了书房,独自一人站了良久,像是要将杂乱的篇章中理一个头绪出来。
  门外一个身影一闪,方景升皱眉看了一眼,还是压下不快,闷声说道:“进来。”
  梁春弯着腰,面上陪着小心,悄悄儿进来,再无往日半点洒脱欢快的样子,他看了一眼方景升,低声说道:“大人。”
  方景升睁开眼睛瞅了他一眼,还未发作,梁春便忙跪下来,口中一叠声讨饶。
  “奴才该死,是奴才的不是,还请大人……”
  方景升更加心烦,他闭眼,用指尖在眉心揉捏着,半晌不说话,还是梁春自己发现了不对,声音渐小,最后沉默下去,不再说这些没有用的话。
  “奴才……一时疏忽了。”他继续说道:“奴才明日便想法子将她从薛府里骗出来……”
  “既已进了薛府,做了薛宛麟房中人,如何还能将她骗出来?”方景升终于开口发问,声音极冷,一听便知是蕴含了极大的怒意。
  梁春哑口无言,他其实并未想到什么好法子,方才只不过是随口一说,并没有什么周密计划,因此丝毫经不得推敲。
  “其他府上也就罢了,竟然是薛府。”方景升不怒反笑——她倒是会挑。
  薛家是暗中扶持新皇登基的强大力量,他们初始便旗帜鲜明地站在新皇这头,皇帝对他们多有倚重,锦衣卫什么人都能办,唯独动不得这薛家。
  此次不便叫锦衣卫中人出手,方景升便暗中吩咐了府上的梁春,叫他务必看好朗倾意,必要时直接强行带到方府来,可没想到出了纰漏。
  冷冷地看着跪伏在地上的梁春,方景升沉声下令:“增派些人手,在薛府附近常驻,有任何异常,随时来禀报。”
  这件事颇有些棘手,若是放出消息说苏家夫人逃了,必然会引起皇上注意,到时候追究下来,怕是会连累到朗倾意及朗家,他不得不暗中行事。
  若是暗中将朗倾意的身份泄露给薛宛麟,也难保他不会直接上报皇上。
  因此,方景升此时进退两难,只能静待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