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他又看了一眼梁春,冰冷说道:“若是这次再有差错,任谁也救不了你。”
  梁春连滚带爬地离开后,方景升又将小夏小秋喊来,吩咐道:“你们两个将人看好了,每日务必亲眼见着她把饭吃完。”
  “还有。”他补充道:“不要叫她寻了短见。”
  小秋大着胆子回道:“是,大人。她近些时日并无寻短见的想法,饭食用得也香,只是不怎么与人讲话。”
  “她还是不说自己的名字?”方景升问。
  “回大人,是,奴婢们百般劝慰了,她都不肯说。”
  方景升不置可否:“下去吧。”
  至晚间,朗倾意在耳房洗了个澡,顿觉心情舒畅了些。红梅和翠柳对她愈加敬畏,甚至想要伺候她洗澡,被她劝住了。
  “你们不必如此。”她苦笑道:“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翠柳低声嘟囔道:“姐姐就别谦卑了,晌午太太的赏赐都下来了,寻常丫鬟如何能拿到那些呢。”
  红梅暗中推了一把翠柳,换了说法道:“姐姐人才出众,日后难保不是我们的半个主子,我们略尽些心意,只是为了以后能好过些罢了。”
  朗倾意不知该怎么同她们解释,只说道:“不必大费周章,我自己洗倒快些,省得一会儿大人来了,我们三个都要被怪罪。”
  洗完了,她一个人站在院中吹着夏夜的晚风,将发吹干,又简单束了。
  恰巧夜色上来,一轮圆月当空,她忍不住抬头去瞧,看了半晌,方觉得颈子有些酸痛,低头去揉时,才见到不远处身着官服皂靴之人,踏月而来。
  她忙低头行礼:“大人。”
  今日回来得早些,薛宛麟进得堂屋来,又是先饮茶。
  因他昨儿说太烫,今日的茶是温热的,他一口气喝了一盏,又倒了一杯。
  “大人。”朗倾意将今日薛母的赏赐拿出来,呈给他,静候指示。
  薛宛麟却不甚在意,他只瞥了一眼,轻声说道:“既是赏给你的,你便拿着。”
  “太太不知,可大人知道。”她低着头解释道:“这些赏赐是赐给这个身份,不是赐给奴婢的,因此奴婢会将这些放在大人房中,不会动。”
  说完了,她端着赏赐刚要离开,薛宛麟伸出一只手来,在托盘上点了点,她只好站住了。
  “这些赏赐放在房中于我也无用,不如你拿来用了。”薛宛麟淡然的眼神瞥到她脸上来:“既是做戏,便要做全套。”
  他用指尖点了点最上头的那件豆青色纱裙,低声说道:“这件倒是很衬你。”
  见朗倾意莫名红了脸,他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面上不肯表现出来,只是补充道:“太太的眼光向来是好的。”
  不等她开口,他便继续吩咐道:“打水来。”
  朗倾意只好将赏赐先搁在一边,打了水来。
  薛宛麟这次却不自己脱靴,等了片刻,见她还在原地站着,便自己动手脱了,脚泡进去,他忽然问道:“你似乎不惯伺候旁人?”
  朗倾意吓了一跳,忙解释道:“大人见谅,奴婢此前是伺候苏府夫人的,从未伺候过其他主子,因此有些……”
  说到这里,她担心他不快,便说道:“奴婢会尽力习惯。”
  薛宛麟没有回答,他洗完了脚,趿拉着鞋子站起身来,自顾自地出去了。
  院中有一口井,他拎了一桶冰凉的井水上来,解开上衣,一股脑倒在自己身上,从井边拿了皂角等物,搓洗一番。
  朗倾意远远瞧见了,不敢上前来,只在堂屋里站了。
  薛宛麟昨夜因怕她不惯,没有按照自己的习惯冲洗,今夜倒不想忍了,他冲洗完毕,又打水洗净了两条腿,方才赤着精壮的上身回房来。
  再出来时,他身上罩了一件薄衫,裤子似乎也换过了,换下来的衣裳交由朗倾意拿了去。
  她轻声道:“奴婢这便去洗。”
  “今日天晚了,明日白天叫小丫鬟洗便是,你进来。”
  听见他吩咐,她只好放下衣裳进入卧房里,心中忐忑不安。
  薛宛麟正闭目坐在红木圈椅上,背对着她,听见她脚步声进来,便吩咐道:“替我捏捏肩颈。”
  若是再犹豫,难保他会不会生气。因此朗倾意极快地走上前去,轻轻捏了起来。
  往日她也替苏佩捏过,但这还是第一次替别的男子揉捏。她一边捏着,一边不免红了脸,却听到薛宛麟低声说道:“力道太小。”
  她只好加重了力气,又忍不住解释道:“往日奴婢都是替苏家夫人揉捏的,夫人受不得重力,大人见谅。”
  说完这句话,她见他没什么反应,便壮着胆子继续说道:“不知苏家如今怎样了。”
  第21章 多谢大人
  薛宛麟抬了头,犹豫了一瞬,还是说道:“苏佩已经被革了官职,入了锦衣卫牢狱,断乎没有翻身的可能了。”
  “至于你口中的那位夫人。”他忽然翻过身看了一眼她:“不知到何处去了。”
  “不知到何处?”她做出一副揪心的样子,追问道。
  “我没有探听到她的去处,想来多半也是在锦衣卫牢狱里。”
  “那,奴婢斗胆再问一句,朗家如何?”
  “朗府无事,未受牵连。”薛宛麟回答完,见她仍然神色戚惶,他也不知说什么,又闭了眼睛,感受到她的按摩愈发心不在焉,便说道:“时候不早了,睡吧。”
  近几日在薛府实属无事可做,朗倾意又不敢轻易动刺绣等物,生怕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可那些粗活,红梅翠柳哪个肯交给她做,一溜烟的功夫便抢着做完了。
  既然无事可做,心中又挂念着苏府和母家一干人等,暑日炎热,她也吃不下多少,整日在东院转悠,被偶然过来的紫芸瞧了去,不知同太太说了什么,太太竟又派了太医来为她诊治。
  好歹没查出什么病来,经过这一遭,朗倾意再也不敢在薛府中人眼皮子下晃了,只好留在卧房中,偶尔去耳房瞧瞧。
  这一日正午时分,她正闲在榻上昏昏欲睡,不妨听到外头有人扣门,她爬起来去瞧,竟是乔嬷嬷。
  “来瞧瞧姑娘作什么呢?”乔嬷嬷一脸笑意,又连声道喜。
  “咱们大人这件事,足足烦了太太一年多了,到今日起也算是了了。”她又悄声笑着打趣:“过个把月,若是你再有喜了,那全府上下怕是都要忙起来了!”
  朗倾意讪笑着将这茬揭过去不提,又问乔嬷嬷打哪儿来。
  不说还好,一说起这件事来,乔嬷嬷一肚子苦水,她一拍自己膝盖:“才到外头办事回来,今日那李婆子不舒服,刘婆子又有事,可不是累坏了我这把老骨头。”
  “什么事这样忙?”朗倾意好奇地问。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乔嬷嬷摆手道:“寻常采办要做的事,不过就是补给府上物资。近几日天热,这些人都偷着偷懒,谁都不乐意到外头奔走。”
  “因此呢,今儿我来见你,也是为了这一桩事。”乔嬷嬷叹息道:“咱们府上太太和薛大人都是好性儿的人,架不住底下人造反,越老了越奸猾。”
  话锋一转,又转到她身上来,乔嬷嬷面带愧色,轻声说道:“我看近几日,大人日日回来得极早,往日倒是从未见过他这样,想来他一心在你身上,你的话他或许肯听。”
  朗倾意听了这半日,忍不住笑道:“乔妈妈还是直说吧,什么大事,这样兴师动众的。”
  乔嬷嬷也笑了,缓了语气道:“嗐,我就是想着,明儿还得出去一趟,我瞧着东院里红梅翠柳两个小丫头倒是个老实的,想着请你帮着求了大人,放她们其中一个跟我走一遭也就罢了,我这把老骨头实在是经不起折腾。”
  说罢,她捏着自己的腿,捶打不休。
  原来是调动人事的事,这次她算是找错人了,自己断乎没这个本事。朗倾意心下这样想着,面上倒好奇地问道:“这样的事,想必大人也不见得管,乔妈妈如何不去求了太太?”
  “嗐。”乔嬷嬷又是一阵叹息:“我才从那边过来,紫芸那丫头一听,转着眼珠儿就把我打发了,她说这事求太太怕是不成。”
  “为何?”
  “紫芸说,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我巴巴儿求了太太,倒叫太太生恼,嫌那些人不干事,专挑着大人院里的人使唤。到头来反倒得罪了她们。”
  这倒也是,朗倾意对紫芸这个小丫头更多了一重佩服,又作出为难的样子来说道:“晚间,待大人回来了,我找机会问问,但我人微言轻,这事未必妥当,乔妈妈也不必抱希望。”
  乔嬷嬷等的就是这句话,当下千感万谢地去了,朗倾意又靠在榻上发了会儿呆,这才上耳房来,见红梅翠柳两个早干完了活,都歪在榻上,预备着午睡。
  她们两个见朗倾意来了,都规矩坐直了身子,笑着打招呼。
  朗倾意便顺嘴将乔嬷嬷的事说了,只见红梅翠柳两个都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