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难怪朝廷出兵如此之神速,他们才出师不久,郑伯昌率领的官军就到了城下,之后便是节节败退,直到被擒。
  原来这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潞王包藏祸心,反志已萌,一直是令朝廷头疼的一个痼疾,他是要将潞王一网打尽的同时,又坐实靖国公府谋反的罪名,他要以一个全天下都不能反驳的理由诛杀萧氏满门,让他们靖国公府钉在耻辱柱上,永生永世不能翻身。
  这便是帝王心术,在这场血淋淋的权力游戏中,从一开始,他就是注定的输家。
  地上的萧绍荣突然暴起,冲到牢门边,目眦欲裂,两条手臂从栏中直直地伸出来,将牢门撞得砰砰响,这一刻他看上去不像人,倒像做着困兽之斗的野兽。
  他抓着木栏,用尽力气嘶吼着,脖颈通红,青筋都绽了出来。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我恨你!你算个什么皇帝!算个什么君父!狗皇帝!你为什么不过来!我要杀了你!”
  这么大的动静很快引来了外面值守的缁衣卫,他们拦在皇帝身前护驾,有人厉声呵斥萧绍荣,见他依然喊着大逆不道的话语,狱卒用鞭子狠狠抽他,抽得本就破烂不堪的囚衣愈发不能蔽体,染上斑斑血迹。
  不管怎么鞭打,萧绍荣始终没有求饶,姬珩抬手叫停鞭刑,目光幽若寒潭,问他:“在黑暗中等待的滋味如何?鞭子抽在自己身上,疼么?”
  “我……我要……杀了你……”
  萧绍荣像条狗一样地蜷缩在地,两眼无神,喃喃自语,滚烫的热泪顺着太阳穴流下。
  “我曾经……追随过你……”
  “我曾经……效忠于你……”
  “我曾经视你为君……为父……为天上日月……”
  他也曾壮志凌云,满腹雄心,像玉京城中千千万万的男儿郎那样,敬仰着那位年少登基的天子,渴望报效国家,向往着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他永远记得肩扛天子旗的那段戎马岁月,他眼中注视着帝王伟岸的身影,他愿为陛下死,愿为大楚河山抛头颅,洒热血,他不是生来就是叛臣贼子,他也曾怀有一腔碧血丹心……
  可那个忠心耿耿的少年死了,被他亲手杀死的,他死于自己的愚蠢,死于盲目的天真,死于君王的背叛。
  时至今日,萧绍荣才彻头彻尾地明白过来,比起发妻被人抢夺的耻辱,更令他无法接受的是信仰的崩塌,于是他眼睁睁看着,看着那个少年死去,看着他的理想、他的抱负一寸寸地被摧毁,他的灵魂在极致的痛苦中化为灰烬。
  “那又如何?”
  姬珩始终面容平静,眼中没有丝毫起伏。
  “你的忠心,你的爱,你的恨,朕都不在乎。”
  是啊,他都不在乎,因为有太多人效忠于他,他是高高在上的君主,臣民皆为蝼蚁,有谁会去在乎脚下一只蝼蚁在想什么吗?
  “哈哈哈……”
  萧绍荣发出嘶哑的笑声,似癫若狂,他抬起头,乱发下一双眼睛赤红。
  “那陛下还来此地干什么?来欣赏手下败将狼狈的样子吗?现在看到了,陛下还满意吗?”
  “朕来这里,是因为有一事不明。”
  姬珩从怀中掏出一柄匕首,拿在手里,借着烛光翻来覆去地看。
  “扶摇之草,长于西南深涧之中,根叶含剧毒,药效发作缓慢,毒入肺腑,则大罗神仙难救,中毒者思虑加重,夜里多梦,甚至幻听幻视,最终心血耗尽而亡。”
  银光在他眼底一闪而过,他把玩着刀,笑得阴冷:“你将毒药抹于刀刃上,又将刀千里迢迢地送给能替你下手的人,真是好一条毒计。只是不知,你这招是冲着小九去的呢,还是料定朕会替她挡刀,冲着朕来的呢?”
  牢里的人一言不发,他也仿佛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垂头若有所思:“前些时日,小九对朕说,朕不是爱她,只是想得到她。朕原本不在意,可后来却觉得不对,若只是想得到她,朕与你这种畜生又有何异?所以自那日起,朕就一直在想,这二者之间的区别。”
  想来想去,终究还是给他想明白了。
  他将刀插入桌中,道:“还是有区别的。”
  萧绍荣嘲讽地冷笑:“说得如此简单,只因她背叛的不是你罢了,倘若有朝一日她背叛你,上一刻还在与你柔情蜜意,山盟海誓,下一刻却在别的男人身下婉转承欢,将你忘得一干二净,陛下当真能够容忍吗?”
  “不能。”
  萧绍荣提起唇角,果然,他就知道,世间没有一个男人能忍受妻子背叛自己,更何况是大权在握的帝王。
  可很快,他听见皇帝轻描淡写地说:“杀掉不就好了。”
  “既然如此,陛下与我又有什么区别?”
  “朕说的是杀掉那个奸夫。”
  “……”
  “不管是一个,两个,还是无数个,统统杀掉就行了。至于小九,朕会待她更好,给她所有她想要的,让她没有朕就活不下去。如果她受到引诱,那不是她的错,都是别人的错,把那些人都杀了,她自然就会发现,还是留在朕身边最好。”
  姬珩平静地看着他:“这就是朕与你的区别。”